账号:
密码:
  “咱知道,大学教授了不起,有文化。这要是过去啊,咱可是不敢想的。”马大娘笑了笑,让她们进屋里坐着说话。
  屋里,一个年轻男人正端坐着,穿着也很齐整。他坐在正位上,看着外面走进来的何安娜。也没起身。
  不过眼睛倒是看得直了,然后有些开心。显然是瞧中了。
  吴教授和何安娜自然也看到了他,长相是普通的,这倒是不强求,可这人都来了,咋就不站起来迎一下?这是什么礼数?
  “这是我儿子,马家宝。接他爸的班,在食堂里面当厨子,一个月四十六,这可是咱院子里独一份的。”马大娘骄傲道。
  坐着的马家宝挺直了腰杆。
  吴教授对这个工资还真不是很重视,她有存款,自然会给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不愁钱花。就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懂礼数。
  坐下来之后,马大娘就给大家上热水。
  从头到尾,这男人也没说帮个忙什么的。
  何安娜浑身都不自在的坐着,她已经想走了。
  但是媒人还在说话。她只能忍着。
  然后就听马大娘开始说起了她家里的情况,说她儿子多出息,又说起知道何安娜家里的状况。他们也不嫌弃。就是想找个有文化的家庭。以后生的孩子聪明。
  听到这话,吴教授和何安娜眼睛都瞪大了。
  媒人打圆场,“这还没成呢,孩子的事儿以后说。”
  “咋能以后说呢,这是头等大事儿。”马大娘道,“我也是要让你们放心的,只要媳妇愿意生,我就好好带。多少我都能帮着养。我家男人走得早,我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就指着他开枝散叶了。只要生了,我就好好带着,不让你们操心。”
  吴教授:……
  何安娜在桌子底下捏着吴教授的手。
  媒人都觉得尴尬了,这来了怎么就说这些呢?
  结果这马大娘又开始说起了何家的事情了。他们家倒是不嫌弃何家的情况,但是如果何家后面出事儿了,那何安娜是不能够和何家人来往的,要彻底断绝关系。
  这本也是何家夫妻的打算,不想连累自己的女儿。
  但是对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吴教授心里很不舒服。
  饭也没吃,两人就说要回去了。不留饭,就是没看中。不白吃人家一顿饭。
  媒人自然知道她们的意思。这也正常,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中这家人了。
  马家宝就着急了,终于站起来了,“怎么走了啊?”
  何安娜看着他站起来,心想,原来你的腿没事儿啊。
  马大娘赶紧把自己儿子按着坐下,“你站起来干啥啊,男人咋能站起来迎送女人呢?”
  这下子,媒人都觉得没脸了,和吴教授她们赶紧离开。
  到了外面,媒人也是和她们道歉。她也是第一次给这家人做媒。这人选还是她的一个姐妹推荐的。这可真是坑人了。
  吴教授反而冷静下来了,“没事,谁家相亲也不是一次就成的。这也是来了解情况,也不着急。”
  媒人立马说,“那我回头再帮你们留意,不过……条件肯定是没这么好了。”
  吴教授道,“我们不着急。麻烦你了。”
  说着给媒人送了个两块钱红包。
  媒人拿着红包,心情也好,又承诺一定会尽量找个合适的。
  一直离开这附近,母女两人才缓过神来。
  何安娜还有些懵,她捏着吴教授的手,“妈,如果你让我过这样的生活,那我宁愿不活了。”这不是威胁,这是决定。她无法想象自己在那样的家庭里面生活。
  吴教授这会儿都没吭声了。
  只是心里还在安慰自己,也许这只是个例?
  两人回到家里,才知道林安安来过了。何安娜赶紧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早就走了,你们不在家,她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何教授道。然后又问两人情况。
  何安娜提都不想提,冲上了楼。
  至于吴教授,则是对着何教授摇头。
  林安安在银行里面,将钱取出来了,然后拿回家里,当着面给了林常胜。还包括账单。
  林常胜并没有看账单,只是看着那些钱,心中百感交集。
  钱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徐月英为了钱,可以做这些事情。
  也想不通安安为什么说不要钱就不要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钱让这个家庭产生的变故,所以林常胜这会儿对钱,真的有些排斥了。他甚至都不愿意收着。
  林安安道,“老家的钱,每个月初汇款。你要是忘了,就交给小李哥吧。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配备警卫员了,你自己多上心吧。”
  林常胜点点头,又和林安安道,“这些钱要不还是你拿走吧,我确实拿着没什么用处。部队什么都有。”
  林安安道,“既然我说了要算清楚,就不会占这个便宜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要……就帮帮困难的军属吧。”
  她给林常胜出了个主意。就不知道林常胜会不会这么做。毕竟他连给自家汇款,都是不想费心思的。
  林常胜闻言,沉默了。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第二天,林安安又去学校找何安娜了。看看何安娜的相亲状况。要是相亲成功了,她也就不操心了。
  刚到教师住宅区呢,就听到热闹的声音。
  林安安赶紧骑车过去,就看到几个人站在何家门口闹腾。
  其中一个瘦弱的大娘道,“你们家有问题,我不嫌弃你们。可你们也不能耍我们啊,说好了和我们家结亲,这就不答应了。是不是嫌弃我们家穷,嫌弃我们工人阶级?”
  身后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戴着袖章,大概是来给她助阵的,在那边喊着,一副要冲进何家的样子。
  林安安将车停在一边,走过去,一脸严肃问道,“干什么呢,怎么在学校闹事的?哪个单位的?”
  几人看着林安安一副领导的派头,一愣,搞不清楚她这从哪里来的。
  戴着红袖章的一个男生道,“你是谁啊?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当然是来办事的。”林安安板着脸道,“最近到处搞思想学习呢,你们在这里咋咋呼呼干什么?刚才好像听到结亲的问题了,怎么回事?”
  听到林安安这语气,别人拿不准她的来历,还以为也是最近的头头脑脑之一呢。
  只是见她没戴红袖章,就觉得奇怪。不过带头的男生还是把情况说了。说何家人瞧不起工人同志,答应和人家结亲,结果反悔。
  林安安闻言,顿时怒了,指着这个男生,“你是哪个部分的,你们带头的是谁,你思想落后啊!这是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懂不懂?这个大娘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人,思想大概没跟上来,你咋也没跟上来呢。竟然带头搞逼婚这一套。说,你的头头是谁?”
  “……”
  这男生被唬了一下,他身后跟着的女生道,“你是哪个部分的?你连袖章都没有。”
  林安安道,“谁办私事带红袖章,这不是公器私用吗,影响大家形象咋办?问我是哪个部分的?我刚大义灭亲,把我身边思想有问题的人弄进监狱去了,你们说我是哪个部分的?告诉你们,对任何思想落后的人,我是坚决反对的。赶紧说,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我这边好通知人来给你们上课。”
  一听林安安将人都送牢里去了。这几人顿时觉得林安安不好惹。他们不是头头脑脑的,只是跟着后面混的,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今天也是听这个大娘在学校门口说了情况,又因为是何家的事情,他们才敢过来闹的。
  林安安见他们不说话,就主动问道,“这个大娘,你们家哪个单位的。我现在去找你们单位领导聊聊。这搞生产很重要,思想学习也很重要啊。封建糟粕要不得。”
  马大娘磕磕巴巴,“可,可咱也不是思想落后啊,”
  “包办婚姻,都是封建落后的!强制结婚,那是犯法的。你们这属于哪种?”
  然后又问跟着马大娘闹的学生,“你们是没给大娘上思想课啊。你们是不是被腐蚀了?红袖章哪里来的,是不是冒充的?”然后挥挥手,“都跟我走,咱去和你们头头聊一聊。我好歹是在农村生活十多年,又经过部队教育的进步青年,不能不管这个事儿。”
  还拿出了纸笔出来,“先报出你们的姓名来。家里哪个单位的。”
  先是定罪名,然后要姓名地址,这一下子就把人心里的紧张调动起来了,这几个学生哪里敢闹啊。赶紧就走了,马大娘见没人给自己撑腰了,再一看这个直接把人送到牢里去的狠人,更不敢吭声了,赶紧走了。
  林安安喊,“别走啊,走啥,你们走了,那我就自己去找何家人问啦。”
  那些人跑得更快了。
  林安安撇嘴。
  等他们走远了,才去敲何家的门。
  过了一会儿,何家人才开门,是何安娜,“安安,你咋来了,刚刚那些人呢?”刚刚她在楼上躲着,把自己锁房间里面,吓得脑袋都塞被子里了。
  “被我吓走了。你一个人在家?”
  “爸妈又被叫走了。”何安娜眼神中带着惊慌。“说是去学习。”
  林安安叹气,这个事儿她也帮不上大忙,只能道,“咱就长话短说了。我给你找了一条艰苦的路,但是我觉得可以走走看。去边疆军团去,很早就有知识青年去那边建设边疆了,你去了那边也不担心与世隔绝,军团都是有组织的,也不担心被人欺负。唯一的就是辛苦,要干活。肯定比不得在城里舒服。”
  何安娜愣了一下,然后道,“是不是很远?”
  林安安点头,“非常远,但是我觉得距离不是问题。只要有机会,再远也能回来啊。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没有经历昨天那一遭,何安娜还真的没勇气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是经历了一次之后,她发现,只要不去过那样的生活,无论多辛苦,她都不怕了。
  其实她最希望的就是留着在父母身边,哪怕一起面对困难,她也愿意的。可是爸爸妈妈说了,如果她不安顿好,为了保护她,两人在最后关头会选择以死来自证清白,这样就不会连累她了。
  何安娜就不敢不听话了,只想赶紧把自己安顿好,让爸爸妈妈能放心。能一直坚持下去。
  “安安,我愿意!”
  林安安道,“你和你爸妈商量一下,如果愿意,就来给我送个信。咱尽快安排起来,到时候我也过去一趟。我舅舅在那边。我过去看看他。”
  何安娜红了眼睛,“安安,谢谢你。”
  在遇到这突如其来的磨难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帮她,真的让她心里好受很多。让她觉得还有希望。
  她最近也有在学着林安安给她的小册子,记住讲话要注意什么。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她学会低头,也不再讲究打扮。也开始干家务活。
  林安安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这种变化。虽然林安安曾经也希望何安娜可以成长一些。不要总是没心没肺,容易得罪人吃亏。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的被迫成长,依然让人难受。
  不过林安安相信,困难只是一时的。迟早会好起来的。
  晚上何家夫妻很晚才回来,两人都很憔悴。但是在何安娜面前,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
  听到女儿说的去边疆的决定,两人也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沉默之后,吴教授红着眼睛,“我听说会很艰苦。那儿的气候也和这里不一样,生活很艰苦,还要参加劳作。”
  何安娜道,“可是比起嫁人,我觉得我宁愿选择这一条自己可以掌控的路。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