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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宗主自二儿子遇刺后,对挪用军饷的事情便生出了怀疑,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悄然壮大。
  因起疑,觉得二儿子有可能被冤屈了四年,所以当周知县要人时,周宗主把只听命自己命令行事的心腹借给了他。
  周宗主才安排好,前边便有人来传武陵郡太守来拜访。
  听闻霍太守来访,眉头微微一皱,眼底下闪过一丝不悦。
  二十一年前,武陵郡前太守底下莫副将率千人去治民乱,被人埋伏困在了峡谷之中。
  有人冒死逃出寻求援助,恰逢遇上带人去京都进贡的他,因与伏太守有几分交情,也就援助了。
  只是这边才救下人,武陵郡便传出了伏太守与敌勾结叛国被抄家的消息。
  他此行上京都,为避免有人暗杀,故意隐藏身份,也改变了去京都的路线,却阴差阳错的避开了祸端,埋伏莫副将的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这边被埋伏,那边就传出通敌叛国,如此巧合,怎么看都有所端倪。
  伏太守刚被砍了脑袋,底下的霍善荣就做了太守,这里面没有猫腻,周宗主是不信的。
  牧云山莫二当家查了多年,也查到了证据证明伏太守是被霍善荣陷害的。
  只是朝廷黑暗,奸臣当道,翻案只会被赶尽杀绝,如此只有等。
  等天变了,再把皇帝错判的一桩桩一件件摆到明面上。
  而霍善荣如此阴险狡诈,与他这等小人往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捅一刀。
  虽看不起这等人,但明面上尚不能做得难看。
  思索了片刻后,吩咐:“请人到正厅,奉上茶招待,说我尚在忙,稍等片刻就过去。另外再差人去把二爷手下的伏郎君请到前院去让他们聚一聚。”
  前段时日,牧云山来信,莫二当家已和伏家二郎有了往来,便是寨主也在伏家余氏那处治头疾。
  既有了私下的往来,那必然知晓了霍善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年轻人能到毅儿底下当差,更能借着机会入了苍梧沈太守的眼,求得庇护,心计城府必然深不可测,且由他先来应付霍善荣。
  伏危正与周知县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外边有小厮来报。
  道是武陵太守来访,宗主暂不得空,先让伏郎君与霍太守一聚。
  周知县挑了挑眉:“你去见吧,我自会安排余下的事。”
  伏危抬手一揖,退出了屋中,随着传话的人往前厅而去。
  前厅,霍善荣才饮下一盏热茶,察觉厅外进来了人,以为是周宗主,放下杯盏,正要撑着扶手站起时,看到了养子,便又坐了回去。
  “怎是谨之你?”
  伏危拱手一揖行礼:“周宗主尚有事要忙,一会再过来,便先让我过来与大人见一面。”
  闻言,霍太守笑了笑:“正好,上次见面太过匆忙,这回让我们父子俩好好的聊一聊。”
  伏危立在原位,面色平静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只是已逝生父或许不想看到我与旁人称为父子,所以大人还是以小郎君来称呼在下。”
  霍太守略一抬眉:“二十年的父子,说不要就不要,谨之你这是真的要与我撇清干系了?”
  伏危抬眸,与之相视:“先不要的,是太守大人。”
  在霍善荣沉下的眼神中,伏危面色淡然继续说道:“大人说不知霍敏之所为,可在下一直认为是知道的。自在下双腿被生生废去,再被拖行至遍体鳞伤,最后躺在脏臭污水坑中奄奄一息之时,想着欠霍敏之的,欠大人的养育之恩也都还了。”
  “你此前来信,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我有所求,非伤天害理之事你会相助,以此来还养育之恩。”霍善荣似笑非笑地提起这事。
  伏危也笑了笑,笑意浅然,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大人身居高位,想要什么都有,在下不过是一介小小幕僚,能帮得上大人什么忙?”
  霍善荣理了理袖子,往椅背靠去:“还真有一个只有谨之你才能帮上的忙。我舍不下你这个儿子,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想你回霍家这么一个要求。”
  说着,露出笑意:“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休妻娶琦儿,我便让你回到武陵,回到军中继续做少将军。”
  纵使早已知晓霍善荣的伪善恶心,却不承想能让人恶心到如此地步。
  霍善荣口中的琦儿是霍家庶女。
  霍家子女有十人,原配嫡出就霍敏之一人,其他的是继室嫡出,或是庶出。
  伏危脸色一冷:“在下恕难从命。”
  且不说休妻这么荒唐的事,就说做了十几年的兄妹,若要求与其成亲,他做不到。
  霍善荣了解伏危,知晓他不会答应的,提出这事,不过是想要扯下他那从容不迫的面具罢了。
  如愿看到他冷了脸,有了情绪变化,霍善荣露出了笑意,轻描淡写的道:“既不愿,那我也不能勉强。”
  “不能勉强什么?”
  忽然从厅外传来了道沉厚的声音,二人相继往厅门看去。
  周宗主跨过门槛,大步往厅上座走去。
  霍善荣从座上站起,在周宗主坐下后,略一揖:“下官见过郡公。”
  周宗主摆了摆手:“先别叫,袭封旨意还未下,我尚不是豫章郡公。”
  霍善荣笑道:“袭封旨意或早或晚到,但郡公之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宗主笑而不语,看向伏危,带着开玩笑的笑意问:“对了,方才听说什么不能勉强,霍太守可是勉强你什么了?”
  霍善荣瞥了眼伏危。
  伏危垂眸应:“太守大人欲招在下为婿。”
  周宗主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是做不成父子,想要做翁婿呀,可……”话锋一转:“可霍太守你这女儿与伏郎君兄妹相称了十几年,忽然要他们做夫妻,这未免有些膈应人,旁人或许也会说这促成婚事的人心思龌龊不正。”
  话到最后,看着霍善荣:“霍太守,你说是不是?”
  霍善荣手心暗暗一收,接下了这指桑骂槐的话:“听郡公这么一说,是下官只想着谨之能早些回霍家,思虑不周了。”
  周宗主一笑,看了眼伏危:“伏郎君想回霍家?”
  伏危缓声道:“在下是伏家人,为何想回霍家?”
  “霍太守你瞧,人家都不愿意回去了,你还为难小郎君做甚?”
  仅仅几句话,却句句暗藏讽刺。霍善荣明白了过来,这周家宗主不知何种原因,竟不太欢迎他来访。
  伏危抬手作揖:“既然宗主忙完了,那在下便不打扰二位谈话了。”
  周宗主点头“嗯”了一声:“退下吧。”
  伏危后退几步方转身离去,转身后,唇角微扬。
  霍善荣别妄想与周家搭上关系。
  今日周宗主的态度,便说明了不喜霍善荣,莫叔为牧云山二当家,他为周家办事,周宗主怎会不知霍善荣曾卖主求荣之事?
  如此,周家他日登高位,霍家就再无翻浪的可能。
  伏危从前厅离开,走过抄手回廊,步出月门,从湖上九曲桥走过之时被一管事打扮的人拦下。”伏郎君,我家主子有情。”
  伏危认得出来,是周家世子的仆人。
  鱼儿似乎要上钩了。
  伏危神色温和地一颔首:“还请带路。”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
  伏危随着管事一路行至周家世子居住的青玉院。
  一入院, 入目的是雅致的楼台水榭,石景雅致,流水淙淙, 周家世子就坐在临湖旁的亭中。
  伏危一身素色衣裳,外套着领口有一圈皮毛的短氅行至亭前时,周世子转头从亭子中望了出来,伏危抬手一礼。
  周世子笑了笑,招手道:“进来吧。”
  伏危入了亭中,周世子让人看座上茶。
  美婢走至伏危身旁低身斟茶,一股子花香飘入鼻息之间。
  豫章前不久还下着雪, 时下更是寒冷, 美婢却是穿着尽显身段薄袄襦裙, 这样的打扮, 似乎有些别的用意。
  笼络人无非就是权势,财势, 美色。
  伏危目光却是不曾有半分打量。
  “听说我那二哥昨日在永安茶楼遇刺, 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伏危应:“大人伤在手臂,无性命之忧。”
  “好端端的怎忽然发生刺杀的事, 你们家大人在苍梧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大人为官仁政, 并未得罪过人。”
  “那就奇怪了, 不过是回来奔丧,怎忽然招惹上了杀手?”
  伏危笑了笑:“大人若是知道,便不会遭遇刺杀了。”
  “听说二哥原是去雁山上香, 伏郎君并没有跟着去, 但听府中的下人说昨日上午有人来寻伏郎君, 约在永安茶楼见面有要事相商,可本应该出现在山字号房的是伏郎君, 可却成了二哥,这是为何?”
  伏危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浅抿了一口水。
  周世子暼了一眼他饮水回避性的动作,唇角微勾了勾,意味不明的道:“那些杀手到底是行刺二哥的,还是说……是行刺伏郎君的?”
  伏危放下茶盏:“周世子何出此言?”
  周世子笑道:“我先前听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去年八九月,苍梧境内的杀手得了一道赏金令,五百两买断伏郎君双腿,而这赏金令是从武陵郡出来的,养子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亲生的却衣不御寒,自是怨恨在心。”
  “听说霍太守来吊唁,把嫡子也带来了,吊唁那日有人看见伏郎君与霍太守相见,指不定嫡子恼羞成怒,因而□□呢?”
  伏危不反驳,只模棱两可的道:“或许有可能是这样吧。”
  见他不反驳,周世子继而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二哥会出现在茶楼,这点,伏郎君可为我解惑?”
  伏危站起身子,一拱手:“在下为大人办差,为其主,恕在下不能告知,还请世子体谅。”
  周世子耸了耸肩,不怎么在意道:“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过,那日我邀伏郎君为我做事的话可不是玩笑话,是认真的,做我的门客,月五十两,一所宅院,他日兴许还能当上有品阶的官,可不比做小小知县幕僚,一月数百文,毫无前途来得强。”
  伏危露出可惜之色:“世子所言,在下确实心动,只是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也曾在被人买凶断腿的时候鼎力相助脱险,若是离主便是忘恩负义之人了,只怕世子也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