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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危的屋子里边也多搭了一张床。
  厚实的棉被陆续送来,还有热腾腾的饭菜。
  周知县一家则住在隔壁小院。
  管事的态度为什么会改变,也不用猜测,不过是和狗仗人势的道理。
  周知县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现在还是老太爷病重的时候,自是不敢太放势。
  若是周知县表现软弱,便会越发过分。
  若是周知县态度强硬,他便会害怕。
  不过看碟子下菜,欺软怕硬的下人罢了。
  周知县虽然受人诬陷,蒙冤憋屈的离开豫章,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蛋。
  至今态度依旧强硬。
  夜深,屋内熄了灯火,屋内有轻微的呼噜声。
  连日千里奔波疲劳,洛主簿一沾床就睡着了。
  黑暗中,伏危睁开了双眼,身体疲惫,却是没有什么睡意。
  他心下在牵挂家里,在牵挂妻子,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走。
  正思索着,忽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因是陌生的地方,洛主簿即便睡得沉,依旧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半坐起来时候,发现另一床坐着个人影,他缩着脖子打了个哈欠,疑惑道:“这周府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吵什么?”
  伏危站起,拿过床尾的外衫套上,沉吟道:“应是周老太爷仙去了。”
  洛主簿一惊,蓦然掀开被衾坐了起来,拉来盖在被衾上外衫,匆匆套了起来。
  等提着油灯出到院子外头的时候,周知县和妻儿也已经出来了。
  周知县面色沉重朝他们点了头,吩咐:“你们俩跟着我过去。”
  说罢,步履急切地朝着前边的院子走去。
  前边院子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在院门便遇上了周家宗主。
  周家宗主,也就是周知县父亲。
  周知县三十来岁,宗主应当也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可却不见老态但依旧健朗如四十来岁。
  周知县与周宗主有几分想象,
  周家宗主身形也是很高大,也是浓眉大眼,轮廓刚毅。
  周知县一声“父亲”,周知县朝着他点了点头,叹息道:“你祖父这些天日日念叨着你,一直等着看你一眼才走。”
  说罢,目光一移,多瞧了眼儿子身旁的孙子,随之才收回目光朝院子里大步迈去。
  老太爷已是八十六高寿,寿终仙去是喜丧,但还是哭声一片,有真心实意,也有虚情假意的。
  入了内院,周知县吩咐伏危和洛主簿在院子候着,随之进了屋中。
  纷纷看过仙去的老太爷后,还需得回去换孝衣。
  周知县让妻儿先行回去换衣服,待嫡庶长幼在老太爷榻前磕了三个头后,才回去。
  出了院子,前边巷子停驻了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正负手在后,望着迎面走来的周知县。
  周知县看到年轻男子,脚步微顿,但还是继续上前,
  “四年不见,二哥怎么一点都没变?”
  周知县因祖父仙去,脸色黯然,对上面前的人,面色也寡然:“四弟也似乎一如既往。”
  被唤做四弟的年轻男子笑了笑,似乎半点也不为祖父仙去而悲伤。
  看了眼周知县身后的伏危,好奇道:“听说你聘了个被赦的罪臣之后为幕僚,好像还是武陵中颇具盛名的霍公子,不对,现在喊伏公子才对。”
  伏危颔首:“在下伏危见过周少宗主。”
  周少宗主一笑:“以前常常能听别人夸赞你能干的话,还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担得起那般多的美名。现在一见,果然是芝兰玉树,相貌不凡,要是没有身世变故,估计也不会屈身做小小幕僚。”
  “我也是个惜才的人,你若是愿,就不要再回玉县了,留在豫章给我办事。”
  说到最后,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装模作样的长“啊”了一声,看向周知县:“我忽然忘了,这是二哥的人,抱歉,我应该得先问一问二哥肯不肯放人才算礼貌。”
  笑意更浓:“不知二哥可愿放人?”
  俨然笑里藏刀。
  周知县道:“人各有志,他想留,我也强迫不了他走。”
  伏危低头,语声徐缓:“大人与在下有知遇之恩,大人在何处,在下便在何处。”
  周少宗主“啧啧”一笑:“二哥有此人,倒是好福气。”
  说罢,一叹:“既不愿,那我也不强留,都先去换孝服,晚上二哥还要与我一块守灵呢。”
  说罢,负手在后,抬头离去。
  一离去,背对身后的人,脸色变得轻蔑。
  伏危看了眼周少宗主的背影,复而看了眼周知县,垂下眼帘思索。
  曾听闻周家有一庶子,派兵列阵精通,武艺十八般。
  这庶子,怕不是周知县?
  庶子出色,压过嫡子数筹,又比嫡子年长,旁人只知周家庶子而不知嫡子。
  如此,周家主母与嫡子焉有不把庶子当眼中钉而除之后快的道理?
  诬陷一事,或许就是这笑面虎少宗主的手笔?
  第150章 一百五十章
  豫章周家百年底蕴, 家族势力强悍,更掌管着豫章数十万的兵权。
  让人既忌惮,又想巴结拉拢。
  老太爷去世, 周宗主必然袭封为豫章郡公,多的人想要与之交好。
  一宗老祖宗仙去,后事办得尤为隆重,四方势力纷纷来祭奠。
  灵堂设在前头大院。
  府邸入门,绕过影壁,便是灵堂了。而灵堂前的院子可容纳五百人,留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两旁则是府中下人, 以及各个主子手底下的人。
  周知县哪怕现在被落放至苍梧小县城为官, 但依旧是嫡支所出, 按照牌位来说,比旁支嫡出还要高一筹。
  因此, 伏危等人所站的位置, 倒不是最末。
  左边中间,便是他们所站的位置。
  约莫是因府中都知老太爷熬不过去了, 早早就准备了素白麻衣与麻绖, 所以老太爷一过身, 就是周知县带来的一行人都可以立刻换上衣裳。
  这面门上的礼节,底下的人可不敢弄出差错,不然丢的是周家的脸面。
  灵堂设三日, 来祭奠的人络绎不断, 第一日来的基本上是豫章城内的人物, 大多都是周家往来亲近或是亲信。
  高喊一声,让人知晓是何方来人, 伏危在底下默默记住这些人物。
  阿滢曾言,牧云山背后支持的是豫章周家,牧云山时下不仅抢夺铁矿,更收集药资粮资,说明周家也会参与进逐鹿之中。
  若是周家成为赢家,这些人物将都有可能成为重臣。
  伏危目光从祭奠的宾客移开,落在周家宗主的身上。
  得势若为豫章周家,那么这得高位者八成是这位周家宗主,周知县的父亲。
  但凡周宗主上了高位,周知县只要不出差错,更立下汗马功劳,功成之时,不管如何都能封为一地藩王,他想要护住身边的人也不会那般困难。
  但周家少宗主显然不喜周知县,得现在就盘算着该如何制衡住这周少宗主,深谋远猷为重。
  时下首要的是把这些往来祭奠的人物给记住,往后总会有用处的。
  祭拜第二日,来的多是豫章外地的人。
  第三日,是其他郡治的人物。
  忽然一声高呼“有客来,武陵郡,霍太守前来祭奠!”
  伏危身旁的洛主簿面色微变,看向了身旁伏危,只见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没有半点惊讶或是伤心之色。
  “伏先生,你是否早已知晓?”洛主簿压低声音询问。
  伏危点了点头:“以前,霍太守就想过要与周家交好。”
  如今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但只要他在,便不会让他轻易搭上周家,与之交好。
  他转头看向府门的方向,望着绕过影壁往灵堂走来的中年男子,伏危的眼神讳莫如深,只一瞬间便遮掩了下来,视线从霍善荣的身上移开,落在身后的霍敏之。
  竟也把这人带来了。
  约莫,霍善荣也早已知晓他也来了豫章。
  祭奠过后,会有人请到其他院内休息。
  大概是伏危外貌与其气质出众,哪怕在数百人之中,只要有心瞅一眼,便会发现他鹤立鸡群,尤为显眼。
  霍善荣从灵堂下来,只往人群中扫了数眼,便看到了那个已然有快两年未见的养子。
  养子目光坦然地与他相视,随而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好似无波无澜。
  他这养子好似从未变过。
  不,有些东西变了。
  不是浮于表面的外貌,而是他这养子的气度气场。
  两年的沉淀,让他更成熟更处变不惊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然从容的气质,好似任何事情都可以处变不惊的面对。
  比如面对上他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年的“父亲”,依旧平静从容。
  霍太守的目光不禁多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