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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殿试,也将在此刻正式开始了。
  内侍官捧着一沓用红布盖着的考卷,请成帝亲自点题。
  成帝随后从中随意抽出一封试题,交给内侍官,内侍官立刻道:
  “圣上抽中甲字三号卷!”
  甲字号的考题都是汇聚百家之精,乃是由众大人合力斟酌,结合时事所作的今科考题,乃是百中取一,仅有三道之数。
  而成帝在听到自己抽出的考题编号时,也不由微微一怔。
  第166章
  无他, 这道题乃是这三道题目中,看似最简单的一道。
  可其能作为三道题目中的压轴题,那其真实难度可想而知。
  这道题目的大意是:
  ‘今北地乌国请求此前两国交好之重开互市, 承诺此后不再骚扰大盛边疆,问此互市应不应开,为何应开或不应开?’
  这道题目也是最近朝堂之上热议的话题,可朝臣们大朝开完开小朝,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等到此番殿试出题之时,不知是谁将这个议题作为题目投交上去,而出乎意料的是……这道题目不但通过了, 还在众大人的推荐下, 直接入围殿试备选题目之三, 现在更是直接被圣上抽了出来!
  而这道题简单就简单在, 题目并无固定回答,只要言之有理, 皆可被考官选中。
  但, 人人可答便意味着这道题目对创新性的要求极高。
  平心而论,成帝最不愿意抽中的是这道题了, 倘若学子们能写出一些言之有物的东西也就罢了, 可若是写不出, 他日封存的科举答卷被后人看到,岂不是丢脸丢到后人面前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无从更改, 成帝只能垂眸静坐。
  随着一众内侍官弓着腰, 挨个将封存好的考卷散发给众学子后, 随后成帝一声“开始作答”,众人忙伏案读题起来。
  清晨的阳光自殿门外洒了进来, 冉冉升起的初阳,散发着柔柔的光晕,刚好映亮了纸上的黑字。
  徐瑾瑜垂下眼帘,一字一句的读起了题目,片刻后,他磨墨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出题人倒是好心计,这道题目初初读来并不觉得什么,可若是考生对于近年来大盛与乌国的关系纠葛一点儿都不了解的话,那便只能写一些不知所云的文字了。
  这道题目十分平实,可第一问,便考的是众考生对于时务军情的了解。
  而这里,便要说的乌国在先帝时期与成帝时期的变化了。
  先帝在世时,而今南疆的宁州、北地的凉州,因为与越国和乌国接壤的原因,一直动乱不休。
  可先帝不似成帝讲究宽严并济,加上因为其是太祖皇帝的独子,从继位开始便雷厉风行的直接镇压了一众倚老卖老的老臣,是个手黑心狠的。
  是以遇上这俩不安分的,就贯彻一个方针——打!往死里打!
  曾经先帝创下的辉煌功绩,包括且不限于将兵马驻扎在越国王都一个月,最后越王进献了本国的公主、无数金银财宝,保证以后对大盛俯首称臣,先帝这才没有将越国从这片大陆的版图抹去。
  而相较于越国,乌国的子民并不好征服,所以当初大盛是如同熬鹰一样,生生熬的乌国不得不俯首称臣,每年向大盛进贡一定数量的牛羊马匹,而大盛也在凉州开放互市。
  从熙禾四十三年至十年前,大盛与乌国度过了一段长达三十二年的“蜜月期”,直到十年前,由于成帝忙于内政,疏于对边疆的约束,乌国这才开始了挑衅之举。
  起初,乌国并不敢太过放肆,可直到八年前,乌国因故截了大盛的运粮车队并将押粮官等一干人扒掉皮,挂在路边的树上挑衅之时,成帝一怒之下,直接让人关闭了两国的互市通道。
  可互市的关闭除了让两国关系更加紧张外,并未阻止乌国的恶行!
  最直观的,就是六年前那场清溪之战,那一站,双方死战不休息血流成河,只大盛便有数万将士阵亡。
  乌国的损失自然可想而知。
  而也是六年前,朝廷下发征兵令,每户必出一儿郎,来补全损失的兵力。
  徐父也因此应召入伍。
  徐瑾瑜如今不用思索,曾经乌国与大盛的种种纠葛便历历在目。
  这是在武安侯告知徐瑾瑜徐父可能被调去凉州驻地时,徐瑾瑜仔仔细细的重新调查了一番当时的军报。
  六载光阴,二十三场的战役,徐瑾瑜都曾一字一句的看过,生怕看到爹的名字,又怕错过什么。
  那是何等的煎熬,如同将自己的心肝五脏在沸水里咕嘟咕嘟的煮开一般。
  大概是徐瑾瑜停留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成帝和众大人的目光纷纷在他的身上停留。
  无他,因这道题目表面看上去实在太过容易,所以不少学子都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这在他们眼中,可都是送分题!
  就算不知实情,未尝不能先歌功颂德一番,想也能博得一二好感。
  而一直未曾动笔的徐瑾瑜,便成为了其中的异类。
  等徐瑾瑜回过神后,对上数道视线,也只是微微一顿,随后便淡定的提起笔,饱蘸浓墨,写下了今日的第一个字。
  互市该不该开?
  该!
  为何要开?
  为天下百姓、边疆稳定!
  只不过,这一次徐瑾瑜想要换一个角度,来诠释这九个字。
  成帝原本看到徐瑾瑜一动不动时,心里急的五内俱焚,他以为徐瑾瑜无瑕关注边疆之事,是以不知如何下笔。
  倘若真这么寸,考到了徐瑾瑜的之时盲点,让他错失状元之位,大盛也将少了一段属于六元及第的佳话!
  这也就罢了,可少年的野心成帝看在眼中,这样的少年郎,最怕的就是他日一蹶不振。
  届时,只怕……木未秀便已折!
  徐瑾瑜并不知道成帝的担忧,他这会儿笔走龙蛇,精神振奋,倘若有人可以看到徐瑾瑜的眼睛,便会发现他这会儿眼睛越写越亮。
  而他手中提着的毛笔那挥舞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几乎都可以晃出了残影!
  等到最后一笔落成之时,徐瑾瑜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颇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这道题目若要歌功颂德,他可以千种不同的方式来将此事以光辉的语言技术掩盖过去,可是那样也无法掩盖住原在边疆的凉州百姓,为此所付出的血泪。
  以及,在互市关闭之下,乌国人狗急跳墙而造成的累累白骨的惨像。
  而那,并非徐瑾瑜所愿!
  与此同时,成帝终于坐不住了,他从龙椅上站起身,自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开始四处巡考。
  虽然,他的目的却是是位居首位的徐瑾瑜,可是想到徐瑾瑜方才才初初提笔,他这会儿过去指不定会给那孩子过大的压力,所以成帝由于片刻还是径直朝最后走去。
  而随着成帝的巡考,让考生们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动荡起来,有人惶恐,有人畏惧,又有人兴奋激动,一时之间考生们的面色各异,也纷纷落入不远处时不时抬头看过来的众位大人的眼中。
  圣上亲自巡考,这昭示着圣上对于他们这些学子的满意,是以一众学子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哪怕手已经都抖得不成样子,也靠着肌肉的本能驱使自己写下一个个端端正正的方块字。
  就这样,四百余名考生的位置很大,但成帝觉得又没有那么大,因为很快他又重新走到了徐景瑜的身边。
  成帝这会儿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担心,不是成帝说,就算是他自己亲生的皇儿,他心里都没有这么担忧过。
  可,三载光阴,少年如同在他眼皮子下开始发芽,生根,成长。
  现在这临门一脚便该是收获之时,却不知这果子结的如何?
  最后一步,成帝走得颇为缓慢,当他站到徐瑾瑜的身旁时,许瑾瑜刚刚停下了笔。
  成帝心中一顿,随后便站在徐景瑜的身旁,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可看着看着,成帝便忍不住想要伸手拿起来细看,好悬在最后一刻,成帝想起现在还在殿试,这边险险的停住了。
  但即使如此,成帝的一言一行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一刻连成帝都忍不住想要拿起来细细品读的考卷,一时也让众大人好奇不已。
  “哼,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户部尚书将两只肥厚的大手交叉在有些圆滚的肚皮上,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互市不开也罢!哪里值得如今这般议来议去了,不过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罢了。
  乌国人想要的不过是粮食布匹罢了,给他们就是了,能将此考题作为今科殿试试题,也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
  在户部尚书看来,一个互市所带来的整体税收放眼整个大盛,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大动干戈。
  然而,按照大盛的惯例,殿试的试题必与时务挂钩,且由众臣票选得出,是以互市之事能入选殿试试题也代表了朝中大大人对于这件事的重视。
  “听大人的意思是,如今户部已经盆满钵满,才能撑得起大人这么大的口气,说话也不怕外头风大,让您闪了舌头!”
  应青山淡淡的看了户部尚书一眼,到底是做御史的,口中没有半分留情。
  “乌国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乌国的人口数量远不及我大盛能用一些物资来换得边疆安宁,可比耗费那么多的军费省事多了!”
  户部尚书振振有词,应青山遂低低道:
  “唔,也就是今日平阳侯不在,否则只怕他手中的笏板又要断一次了。”
  应青山意有所指的说着,眸中却满是厌恶,圣上当时怎么就不让户部尚书多养伤几日?
  也就是这时间太寸,否则他真希望其再养伤一个月,也省得出来让人闹心。
  “你!”
  户部尚书气的咬牙切齿,可却忍不住捂着脸后退一步:
  “应大人一个文臣,倒是有一颗向武将的心,也不知圣上知不知?”
  应青山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本官不知圣上知不知,倒是大人您像极了本官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应青山的做派可并不像是夸赞的语气,而这是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蛔虫,是不是那种白白长长,会从谷道爬出来的虫子?”
  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被气的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应青山瞥了他一眼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还站在徐谨于身旁的成帝,不由饶有兴致的眉尖挑了挑。
  他预感这位徐会元一定要写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否则也不足以让圣上驻足那么久。
  啧,他还那么年少啊,年轻真好。
  等到日落之时,整场殿试彻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