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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屋 > 综合其他 > 赌 (校园,1V1) > 番五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分钟不到,直到栅栏门吱呀一声推开,撕破所有旖旎的氛围。
  林喜朝鼻尖全是柯煜的气息,橘子味,柠檬香,校服上的皂角气,柔柔冷冷地混为一团,从鼻腔灌入,尽数凝固住纷乱的思绪。
  僵滞。
  僵滞不过数秒,耳边响起钥匙串的哗啦震响,她转头一看,柯煜正抵着栅栏门,手指捻起她的钥匙挂件,借着澄灯低头在瞧。
  他长指上的吊坠摇摇晃晃,正扣着一造型奇特到怪异、甚至还沾点儿丑的橘猫公仔。
  林喜朝向来有自己的独特审美,此刻更是有种被陌生人看了日记的羞窘感。
  她挠了挠脖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好意思要回钥匙,只能俯身先捡起地上的书包。
  等到慢吞吞将书包背好,柯煜还是一副抵门的姿态,一圈又一圈地晃荡着她的橘猫。
  他微抬着下巴,背脊松松弓起又一字不发,那副从头贯彻到脚的矜傲劲儿摆得够足,身段高得让林喜朝需要仰视。
  看样子,是在主动等她开口的的意思。
  林喜朝吞咽了一口唾沫,拽着书包带与他对视。
  灯光暗寂,长久的灭,又烛火般晃闪闪地亮。
  她脑子里根本起不了话题,而柯煜的目光太盛,始终捉住她。
  指甲磨了磨手心,林喜朝很笨拙地出声,“……谢谢你,钥匙,可以还给我了吗?”
  “你是不是怕我?”
  柯煜一半脸在阴影之中,忽然有些答非所问地开口。
  她的手瑟缩一下。
  他已经直起身朝她走过来,栅栏门吱地一声回弹,紧跟住他的脚步,虚虚阖上。
  “怕我什么?”
  一个逻辑正常的男生,在此时会妥帖嘱咐她遇见Cody不要跑,越跑它越追,或是提醒她对付苟方许之流的正确做法,给予帮助,塑造人设,留下好感。
  但柯煜偏不。
  他这副逼近的姿态,或许和公交车上的下三滥男生没有任何区别,他试探的神色,和刚刚收拾苟方许时判若两人。
  他在任凭这些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打开林喜朝的攻防,然后趁人之危,破冰般地,问一个他明明知晓答案的问题。
  挺下作,也相当冷漠。
  “我没有……”
  林喜朝有些讶异,对柯煜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不解,她甚至以为柯煜也在误解她,同班上的同学一样,误解她的内敛等同于不好接触。
  她当即解释,“我只是……”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光亮,妈妈推开了入户门,循声查看院子外的动静。
  “喜朝?喜朝在外面吗?”
  林喜朝抬头望过去,却被柯煜的肩身挡住视线,他毫不在意地接着问,“只是什么?”
  脚步声传过来,妈妈正朝着院子外边走,林喜朝没来由地有些慌、着急、想拉开和柯煜的距离,但柯煜纹丝不动,神情自若,像很耐心在听。
  她抠抓着手指,心咚咚跳。
  只是什么呢。
  “只是……”
  栅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同时,钥匙串“哗嚓”放置进她手心,柯煜转过身,先林母一步主动喊人。
  “阿姨。”
  “啊——柯煜也回来了?”
  金属刻纹陷入掌心,上面还残留着柯煜的手温。
  林喜朝还来不及平复自己的心跳,柯煜已经无事发生般地往前走,脸上温良恭俭让,笑着点头。
  “嗯,外边儿这灯有问题,老是闪,不知道是灯泡的原因还是接触不良。”
  “唉唷,那我明天找物业的来看看。”
  “你吃宵夜吗?我煲了板栗鸡。”
  “好,吃点儿。”
  俩人有说有笑地朝门内走,妈妈的视线瞥过来,招呼她赶紧跟上。
  林喜朝将钥匙轻揣进兜,看着再次形同陌生人的柯煜。
  她忽然有种被逗弄过后的滑稽感,和面对苟方许时如出一辙。
  但苟方许怎么能和柯煜比呢。
  她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嘈着自己太草木皆兵,只当是今晚受到的惊吓太多。
  只是进门之后,一切都仿佛回到原点,林喜朝想着如果柯煜再问,她可以为刚才的迟疑辩解一番,但柯煜却好似所有的接触从未发生。
  他再也没问过自己一句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多奇怪。
  林喜朝不明所以地回了房间,出神地坐在书桌前,又将钥匙串上的橘猫彻底摘掉。
  -
  第二天去到教室,当她还在发愁如何应对苟方许时,江春华却通知她换了座位,苟方许近一周都不会来上课。
  林喜朝疑惑又庆幸,还来不及问清缘由,老师便催促她赶紧搬桌。
  新座位在教室前门的靠墙最里侧,同桌主动站起来帮她挪书,又非常自来熟地介绍,
  “咱们这里的位置,冬冷夏热,挨着出风口没几个人愿意坐,你平时还得兼顾开关门,尤其是午休的时候,卧槽,开着门太冻,关着门也总有一个个闲蛋非要从前门进。”
  林喜朝挠挠脑袋,分神想着应该要怎么接话,女生就戳了戳她手臂,“你冷白皮诶。”
  人用手背对比她的肤色,“好像比我白了一个度。”
  “啊,没有吧。”
  她还来不及低头细看,女生又飞快地从桌洞里递过来几包零食,“请你吃辣条。”
  她赶紧伸手,礼貌去接,面前人五指翻飞,细细一搓,辣条跟个扑克牌似地迭出五六七八袋。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你选一个。”
  “红、红的吧。”
  “嘿——我也爱吃红的。”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像小狗一样,全是张扬的活力、饱满的热情。
  她笑盈盈地自我介绍,“你好呀,我叫徐媛媛。”
  严格来说,如果林喜朝在一中的开局如同一潭浑浊死水,那徐媛媛绝对是给她拉闸门注入工业清亮剂的人。
  她完全就是个话篓子,方圆几桌都能聊起来,话题密集得像是在吃席,桌洞里也永远有着各式各样的小零食,一到课间就挨个发。
  每当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时,林喜朝永远背对着她们,很有边界感地翻着课本或做着作业,从来都不参与。
  而这时,她总会从她屈起的手肘中央,悄悄塞过去一包零食。
  “我给你留的。”她点着包装袋,撑着脸对她笑:“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哦。”
  “还有晚上你少吃点,等我出校回来给你带小胖炸串。”
  她总在上课时无聊又直白地逗弄她,“林喜朝啊,你为什么不爱说话?你快跟我聊聊天啊。”
  或是很大方地夸赞她,“其实大家都说你长得很好看,我听课的时候老是喜欢转头看你,前门的太阳晒到你脸上时,我去,你皮肤好到在发光诶。”
  林喜朝对这份睽违已久的好意无比珍视,徐媛媛是她融入集体的第一个隙口,她几乎拿出了对待学业的心境来对待她。
  可以牺牲掉做功课的时间陪她去趴栏杆、上厕所、手挽手负距离接触,甚至是假装好奇,故作感兴趣,去附和她口中的一些校内八卦。
  林喜朝预见了自己人际交往中的刻意与紧绷,哪怕媛媛待她已经极真诚了,但身处这样的环境,合群才是她的安全命题,她有多需要朋友,就有多不想“特立独行”。
  她真的太不愿再落单了。
  “这谁弹的,好好听。”
  周四,艺知楼底楼工区,轮到他们前后排值周卫生。
  所有人都在划水躲懒,唯独林喜朝做得耐心仔细。
  楼上的琴房突兀响起琴音,徐媛媛在一旁百无聊奈地听,拉扯着林喜朝的手,“你快听。”
  她停下来安静一辨,心里有些动容,“这好像是一个后摇乐队的。”
  “真的吗?”
  “嗯,我这段时间经常听。”
  “我得看看是谁在弹。”
  媛媛起身,往后退退退,昂着脖子直直地朝楼上看,琴声却在这时停掉。
  林喜朝也有些好奇,“你看到了吗?”
  “没,人走了。”
  “诶,你们谁,和我一起去倒下垃圾呗。”
  远远地传来一声喊,坐她俩后排的张齐硕正踢着垃圾桶到处喊人。
  徐媛媛权当没听到,“垃圾站可远可臭了,让他找个男的去吧。”
  林喜朝转头一看,周围人没一个理他的。
  她抿了下干燥的唇瓣,放下扫把主动走过去帮忙,“……我和你一起吧。”
  张齐硕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位新同学。
  她转来半学期,坐过来也近一周,但俩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他其实老早就注意到她了,这女生矮他一个头,校服宽大,罩在她身上显得个子娇小,人又特白,被头顶的太阳晒到睁不开眼,清清亮亮的眼眸眯瞪着,颇有些局促地看他。
  张齐硕不由自主地点头,又习以为常地伸手过去拍她肩。
  “谢了啊,还是新同学人好。”
  他大大咧咧地夸着,看她肩膀下意识回缩,被她这排外的动作给逗到,又将垃圾桶往她面前一踢,从兜里掏出卫生纸递过去,“给你,你要是怕脏,就用这个垫一下。”
  “谢谢。”
  “诶,客气啥。”
  旁边的廊道传来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制服的学生从楼梯下来,手上背上提着各种昂贵乐器,相谈甚欢地经过他们。
  张齐硕不甚在意,他提溜起垃圾桶另一边的把手,“走吧咱俩。”
  面前的女孩却停顿一瞬,迟迟没有回应,注意力被前方夺取。
  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最末的柯煜。
  张齐硕立马就拱了拱鼻。
  柯煜在年级段声名在外,走哪儿都跟着一波又一波的视线,打球时甭管男的女的都喜欢呜哇哇地看他,极其干扰场上节奏。
  有些人以和他交好,示作一段高质量人脉的扩张聚合。
  但张齐硕自个倒挺不屑的,不过就是爸妈厉害,不过就是起跑线站的比终点多近了那么几步而已。
  林喜朝的目光,从柯煜身上,挪移到正跟他搭话的时筱身上。
  她咬嘶掉嘴唇上的翘皮,听见徐媛媛在旁边指,“校合奏团的,听说马上要有演出了。”
  昂。
  还是那回事。
  那天在公交上聊的那事。
  她又迅速联想起自己曾出过糗,联想起柯煜问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问题,心情立马就颓了一下。
  张齐硕问,“啥时候的演出啊?”
  “下周六吧,不在学校,在南门那边儿的印象厅。”
  “下周六?”
  林喜朝回头确认,脸上有转瞬即逝的微讶,又再次报了下周六的具体日期。
  “嗯,就是那天,你想去听吗?”
  徐媛媛瞅她表情,给她示意了个最好不要的手势,“这是不对外的,就学校做做样子给那些赞助投资的家长们看的,特别的没劲。”
  “真的,特别特别没劲。”
  眼前的小姑娘沉默一瞬,缓缓摇头。
  “诶,走吧。”
  张齐硕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拎半天了都。”
  ……
  午休的第一道铃声打响,校园里的喧噪渐渐消隐。
  快五月了,见天儿越来越热,空气中甚至能闻到干燥树皮被烘到焦腻的奇异气味。
  蓝色垃圾桶摇摇晃晃,她们仨穿过内操场,张齐硕突然冲林喜朝来了句,
  “我觉得你可以接管咱班的卫生委员,你搞清洁可贼认真了,扫工区跟我妈扫厨房一个样。”
  没等林喜朝出声,徐媛媛率先不屑地插话:“拉倒吧,卫生委班上的垃圾桶永远要管,讲台上的粉笔盒永远要第一个添,还有每周五的大扫除全是卫生委组织的。这不就是一班级清洁工吗,吃力不讨好,也没个啥实权。”
  林喜朝却听进了心里,“现在没人做吗?”
  “有一个,但约等于没有,就纯纯闹着玩的。”
  “班委中途还能换吗?”
  “能啊。”张齐硕笑她,“又不是什么国家领导人还搞换届选举啊,你给春华说一声不就得了。”
  林喜朝紧了紧垃圾桶手柄,还想接着问,“那……”
  “行了,到这就好,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垃圾站门口,张齐硕一个人拖动进去,林喜朝止住话头。
  她们在花坛里面等,她捡了根地上的树桠子走神,脑子里回想着刚刚那些事,就被徐媛媛突兀地撞了肩。
  媛媛眼睛里满是想分享八卦的狡黠目光,撑着下巴将脑袋凑向她,压低音量开口,
  “诶,问你个问题,你会在高中谈恋爱吗?”
  树桠子一顿,林喜朝懵然摇头,但她对上媛媛兴致勃勃的好奇笑意,只得先反抛话题,“你会吗?”
  徐媛媛笑嘻嘻地戳她手臂,“会啊,只是目前我没什么喜欢的,要是哪天有个惊天大帅哥追我,我可能会试着跟他谈一谈。”
  “你呢?为什么不会,我们学校里突出的人还是有很多的。而且你在你以前的学校,应该挺多人追吧。”
  林喜朝继续树杈子戳地,平静回答,
  “这个,得看遇到什么样的人吧,我以前遇到的人都挺糟糕的。”
  “而且我性格不太好,哪怕有个不错的人,深交之后也会觉得我挺没意思。”
  徐媛媛有些讶异,她以为林喜朝会说只爱学习这类冠冕堂皇的屁话,但没想到人会率先否定她自己。
  她提高音量,赶紧反驳,“谁说你性格不好了,你很乖的!”
  林喜朝紧攥住树枝,她抬起头看着媛媛,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她从小就被这样夸到大,可是夸一个女孩乖,或许代表她身上没什么更突出的闪光点了,长得好看可以被说乖,性格听话,忍耐,顺从都可以被说乖。
  大家都喜欢好看又听话的人。
  大家也最容易忽略这样的人。
  她想说,我在人际交往中通常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不管什么关系,向来如此。
  所以有的时候,又很敏感被说乖。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从善如流地转换说辞,将真实想法熟稔地藏进心里,只是用温柔感激的眼神望着媛媛,诚恳回答,
  “谢谢媛媛。”
  “真的谢谢。”
  徐媛媛如释重负地笑开,挽着她的胳膊切换话题,絮絮叨叨地继续那套恋爱观,林喜朝耐心听着,不时点头,认真附和。
  张齐硕在这时走出来,远远地朝她们挥手,“去小卖部吗?请你们喝饮料!”
  气氛如此和谐,没人会在意刚刚那点插曲。
  林喜朝偶然急迫地想要袒露心声,但依然握不准时机。
  ……
  柯煜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碰到她的。
  他离开合奏团就只身前往校超,坐在货架后方的闲置椅上,等着逃午休的蒋淮前来汇合。
  只是凑巧,阳光从门口穿斜而入,光线直直流泻。近处的景象被陈列格、零食袋、饮料水切框成比例各异的画幅,林喜朝则被小小的诠释在内。
  她低头认真地比对同种类椰汁的价格,眉目柔和,温吞不语,她抽出最便宜的一罐,就动作细微地静立在一旁。
  旁侧的男生向她挥手,走至她身边,“选好了?”
  “嗯。”
  “给我吧,我一起付钱。”
  “媛媛还没好。”
  他们便倚在货架旁等人,男生的手臂从她的后颈穿过,拿起另一罐,又拍了下她的肩,冲她有样学样地比划椰汁罐上的模特姿势。
  “像不像像不像?”
  林喜朝极认真地看,抿着唇摇头,“不像。”
  “那这样呢?”
  他动作滑稽,故意在逗,两个人顷刻笑开。
  她唇角弯得可以看见梨涡,眼睛生动又明亮,脸上全是,因为遇到了别人的善意,便愈发想要主动交际的迎合与回应。
  她这样看人时,其实会给对方造成一种,她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错觉。
  挺嫉妒。
  柯煜滚动喉结,抬起手掌支在自己脸侧,唇线瞬间抿直。
  他没来由地感到生气,碍眼,烦闷,同时也十分困惑。
  这是比听到有人议论她,看到有人骚扰她更为直观复杂的情绪,前者可以直白地用暴力输出,后者,触发了某种难以言明的纠葛情绪。
  他从未在意过林喜朝对他的看法,问她怕不怕,也只是想借机跟她说句话。
  潜意识里,他甚至希望她可以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的异性。
  多奇怪。
  他甚至还来不及确认自己的喜欢,就已然确认自己的卑劣。
  柯煜将目光移到张齐硕脸上,看了许久,直到他们彻底走出门口。
  -
  柯煜去听合奏团演出的周六,家里人几乎都有要事,戚瑾持续出差,妈妈去了戚家另一处房产处理房务。
  早上林喜朝起床时,诺大的别墅里就只剩她一人。
  椅子上陈列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上附一张卡片,妈妈的笔迹写着:[对不起喜朝,这两天我实在抽不开身……]
  林喜朝垂眸,并没有读完。
  她神情平淡地将卡片放在一边,收拾了书包课本,出发去图书馆。
  接近天黑才回家,房子里依然没人,晚饭她就啃了几块面包就又在书桌上学习,后来实在困倦,不知不觉就趴桌睡了一觉。
  她是被自己饿醒的。
  睁开眼时,满室黑暗,连窗外院子都视物模糊,只隐隐透出一点昏沉沉的墨蓝光带。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11点半。
  一瞬间所有糟糕的情绪都在上涌,压抑、憋滞,孤寂,林喜朝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尝试去开房间灯,啪嗒几声,黑暗依旧。
  “?”
  “停电了?”
  啪嗒啪嗒啪嗒。
  “真停电了啊!”
  “啊——好烦啊。”
  林喜朝把头磕向书桌,郁闷不已,她都不知道这么好的房子和物业配套,居然还能让业主停电了呢。
  此时,客厅玄关处传来声响,似有人回了家门,林喜朝心里一喜,举着手机电筒小跑着出去看看,却在踏进走廊时立刻顿住。
  脸上的笑容收了些许。
  眼前,柯煜从手机上抬起脸,荧荧蓝光笼映着他的下颌,他似乎有些倦怠,额发软耷耷地在眉骨际滑落,眼皮微垂着看她,慢悠悠地打出一个哈欠。
  “怎么不开灯?”
  问这句话时,他手已经摸上按钮,啪嗒一响,
  “停电了?”
  “嗯。”
  林喜朝抠了抠手臂,解释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这片好像都停电了,只剩后院儿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朦朦胧胧的照进屋内。
  柯煜摁着手机边拨电话边朝沙发走,手中提着的纸袋搁上茶几。
  她实在没法和柯煜独处,正准备转身回房间时,却被柯煜叫住,
  “吃饭了吗?”
  两个人之间搁的有点远,林喜朝的肚子凑巧叽咕一声,她干咽了口唾沫,羞赧撒谎,
  “嗯,吃了的。”
  “我还没吃。”
  “厨房里有什么?”
  他站起身走过来,举着电筒不管不顾地朝中厨的方向迈,林喜朝担心他撞到或摔到,硬着头皮跟上他,又慌里忙张地开手机照亮他的路。
  柯煜躬身从冰箱里抽出一把手工面,回头看她,“给你也煮一碗?”
  “啊,不用的,我……”
  他却已经摆出两个碗,利落地开灶烧水,还不忘偏头使唤林喜朝,“冰箱里拿两个鸡蛋给我。”
  林喜朝有点担心柯煜会不会煮,毕竟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活的有些挑剔,但当她看到他在料理台上的娴熟动作,稍微安下点心时,下一秒,递过去的鸡蛋就连壳带液地碎在碗里。
  林喜朝:“……”
  “要不,我来?”
  柯煜安静着,甩手给她让了位。
  两个手机都开着电筒,翻转着扣在案台。
  天花板被照亮,却还是不能细细地看清对面人的面孔。
  一时之间,厨房里只能听到火燃油滚的响声,柯煜又烫了几根油麦菜,林喜朝起油用筷子翻煎鸡蛋。
  俩人隔了一个手臂之距,各有心事,彼此沉默,又几乎在同一时刻关火。
  青菜鸡蛋挂面终于热气腾腾地上桌,柯煜走出厨房,从外面拎进来刚提溜回家的袋子,坐至林喜朝对面。
  还是会尴尬。
  特别是两个人都闲下来之后,几乎都找不着共同话题。
  林喜朝闷不吭声地低头吸面,味道比她想象中的好吃,或者说,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忽然的,手机电筒的灯光被柯煜关掉。
  厨房里霎时暗了一半,林喜朝懵然抬眸,柯煜已经将熄屏的手机盖在她的手机上。
  亮光被彻底夺取,他轻轻地弹舌,兴致勃勃地发问,“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
  “你猜什么时候会来电?”
  “……”
  林喜朝看不清柯煜的脸,她在黑暗中茫然又紧张,拇指攥紧木筷,背都有些僵直。
  她迟钝摇头,却忘了柯煜此时也并不能看到。
  “随便猜一个。”
  窸窸窣窣的纸袋声响起,可能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柯煜正动手拆着什么东西,塑料壳磕嗒脆响,还伴随着飒飒裂帛音。
  林喜朝猜测他又兴起了什么耍玩意,脱口而出道,“明早吧。”
  “这么迟?那明早物业就得收我妈一份律师函。”
  柯煜闷声调笑,带着几分克制的戏谑。
  林喜朝不适应他开玩笑的节奏,只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被他攥取,被迫跟着他的频率在走,于是咕哝着问,“那你说呢?”
  “我说,12点零2分吧。”
  林喜朝还来不及回话,只听见“啪”地一声火机脆响,旋即,升腾而起的橙焰晃亮四周。
  “因为呢,”
  她眼眸倏然放大,视线之中,柯煜懒洋洋地背靠椅凳,单手抄兜,目光侧视,另只手摇着火机去点燃面前的蜡烛。
  而蜡烛的下方,两人的餐桌中间,正摆着一四寸青提小蛋糕。
  “阿姨跟我讲,总要给你预留一点许愿吹蜡烛的时间。”
  他竖指将蛋糕往她面前再推一寸,下巴朝她一扬,唇角微牵,“所以两分钟够不够?”
  “生日快乐。”
  “快许愿吧。”
  烛火晃荡。
  12点的钟声震响。
  林喜朝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咬着的,可能是属于生日的那一碗长寿面,而柯煜只是相当平静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在火光下与她对视。
  四周特别静。
  空气中全是蜡焰烘烤的暖味。
  林喜朝说不出来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记得两个月以前,仲春,天气冷,她与柯煜以特别近的距离擦身而过时,曾短暂想象过柯煜的夏天。
  而现在,夏天终于快来了。
  ……
  ……
  柯煜微坐直身,打火机在右手不断翻转。
  而他揣在衣兜里的左手,隔着卫衣轻轻划过腰腹的肌肉。
  那里,他刚纹好的文身正被医用胶带和保鲜膜松松缠裹,黄色肌理液和墨色素不断外浸,满肤稠腻之下,掩盖着一个热烈燎烧的交叉火把。
  他拢着手再次点燃一根蜡烛,微缈的火焰飘飘,打火机照亮掌心里的纹路,也照亮他心中的诡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