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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屋 > 仙侠修真 > 堕仙 > 堕仙 第137节
  张也宁回身,向她纵来。
  姜采手按在如芳眉心,将魔气从她眉心抽出时,如芳大恸惨叫,浑身扭曲,青色亮光与头顶明月紧随而至,笼罩住如芳。魔气在如芳体内暴走,青色道法也随之起伏。
  以姜采和张也宁为中心,金白色和青色的道光盘旋一处,姜采长剑插于地上,地面一震,重重光向外掠去,将整座府邸丝丝缕缕的魔气一同净化。
  “轰——”
  光华璀璨,可照日月!
  --
  光华之后,黑夜再拢,府邸中灯笼在风中摇曳,城主和仆从们看去,只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瘫倒在那对男女身前。
  姜采和张也宁抬目,看向城主。城主不顾他们,慌忙奔过去:“如芳……”
  张也宁握住姜采的手,看了她一眼,用目光询问她身体是否受得了。
  姜采对他点了点头,再回头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子。
  城主大人将女儿抱到怀里大哭,警惕姜采和张也宁的动作,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又慌张又害怕。姜采轻轻一叹,垂目看如芳:
  “你纵是被一个人骗了心,被人毁了婚,但你有最疼爱你的父亲。你要杀人犯,你父亲都从牢狱中给你找出。几个月来,你作恶多端,你父亲不闻不问,他身为城主,难道眼看着一个个人在你这里失踪,却当真不知道吗?
  “如芳,不要再看之前的事了,往前走吧。”
  姜采转过身,背后,如芳颤抖着,凄凉着问出来:
  “他真的不是魔吗?”
  姜采顿一下,回答:“他不是魔。”
  良久,如芳问:“……即便我入了魔,我也见不到他了,是么?他到底是什么?”
  姜采沉默许久,缓缓回答:
  “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你都再见不到他了。只有他消失,天下才会平安。纵是为了你父亲和你父亲治下的百姓,你也应当希望他死得干干净净。”
  如芳道:
  “那我可以口上希望他死,心里说爱他吗?”
  这样的问题,谁又能回答?
  如芳问:“真的不能再见一面么?”
  姜采没有再回答。
  她有些出神,情绪低落,不自主地想到了这世间无数痴男怨女,也想到了她和张也宁的前世。她情绪低落间,张也宁握了下她的手。
  --
  此处魔气尽除,已没人欢迎他们。张也宁和姜采对视一眼,二人向外走去。姜采心中一叹,想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找他们的人,恐怕要根据这动静找到他们了。
  为了如芳,她和张也宁的逍遥也要就此结束了。
  姜采侧头看张也宁:“后悔吗?”
  张也宁平时与她没有默契,却总在这种时候知道她说什么,他反问:“你后悔吗?”
  姜采开玩笑:“咦,我以为是你比较肖想我。”
  张也宁白她一眼,她莞尔一笑。二人边走边说,相携向府外走去。衣袂翩飞,如神似仙,风采绝非凡人。一个老妪趴在月洞门口,痴痴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皇宫里,姜姑娘和张道长斗法,日月无光,劈天裂地……二十年前,都城人人都记得那天的景象……
  “就是这两位神仙!”
  第76章 又一日黄昏。  ……
  又一日黄昏。
  又一轮日落。
  昏光铺陈在空荡荡的闺房中, 黑夜一点点拢过来。檐下铁马叮当撞击,屋檐下的少女抱臂而坐,冷月光照在她脸上, 她执着地仰头看着那屋外铁马, 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她等了很久。
  爱也好,恨也罢。但是从新婚那日后开始,她再未曾见过那个少年。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可是心不由己,心中不甘, 更让她走上这么一条路。
  如芳的闺房被城主锁了起来,城主向百姓承诺,明日就送女儿去牢狱坐牢,让女儿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如芳被关在自己的闺房中,这也许是最后一夜了。
  天黑前,城主来看过她。如芳忽然觉得无比的难过:她困于自己的情爱中, 为此报复自己, 却让年老父亲这么伤心, 还要让他亲自送她去牢狱。
  几个月来, 如芳第一次觉得愧疚,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错。
  如芳在幽暗中坐了很久, 她抱紧膝盖, 闭目而眠。她晕晕然做了一个平和的梦, 梦外有什么在咬她的衣物, 持续不断。如芳从梦中醒来,见到脚边蹲着一只雪白的有点像豹子、也有点像小猫的生灵。
  这灵兽皮毛丰润柔软,被养得一团白雪融融。它仰着脸,张口叫一声, 柔软小舌吐出来。
  如芳却从它脸上看出了“人”一样灵动无比的神情。
  她伸手:“好可爱的猫猫。”
  她抱起猫举到自己眼皮下,和孟极乌黑清澈的眼睛对视。她被猫舔一下脸,不禁咯咯笑起来,身上的忧郁气散了很多。
  但她忽而沉默,柔声:“无歌,是你吗?”
  孟极沉默不语,它清澈的眼睛转而幽暗如渊,默然盯着她。
  如芳便有些伤感地笑:“果真是你。”
  她温柔地说:“是姜姑娘许你来看我的吧?我从家中老妪那里得知……姜姑娘和张道长,原来二十多年前就出现过在都城。但是他们相貌不老,青春自在,想来他们便是那种求仙问道的神仙人物,不是我们凡人。
  “我父亲告诉我,多亏姜姑娘拔去魔气,我才能活下来。不然我再继续下去,迟早被那种低劣的魔吞噬,成为它的寄生。姜姑娘救了我。她说不会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但是姜姑娘还是心肠软吧,还是让你来了。你见到她,能帮我说一声谢谢吗?”
  无歌借着孟极的口,缓缓道:“你怎么认出的我?”
  如芳伸手,在猫眼上轻轻比一下:“你的眼睛里有仇恨,有我见过的世间最深的怨恶。你没有干净清澈的灵魂,你的灵魂堕入修罗深渊,已经无法得到拯救。”
  她轻声:“我曾以为能够救你,结果却是我怨念丛生,差点入魔。”
  无歌讥诮无比:“原来如此。我的灵魂这么肮脏,你不还是被我引诱,甘心被我这么脏的东西骗到?”
  如芳的脸霎时苍白如雪,那种心口痛意如鞭抽般袭来,让她身子猛地一晃。无歌幽黑的眼睛森森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如芳苦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承认道:“是,我爱你。”
  无歌眼瞳微微一震。他困于孟极的身体,借助孟极的身体来见她一面。他心里已经有某种迟疑徘徊,听到她这句话,他依然为此一震。
  无歌分外无情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你只认识了我一个月而已,那一个月也是伪装。你不了解,妄谈相爱?可笑。”
  如芳目有怜悯。
  无歌语气冷下:“怎么?”
  如芳:“我为了长陵城,被父亲送去嫁给魔西王。我太年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可怜。我报复于你,希望自己成魔可以杀你。但是我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可笑——姜姑娘说你不是魔,我想不通,你已经作恶这么多,你差点毁了一座城,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魔?”
  无歌面无表情。
  如芳颤声:“因为你是比魔更加没有希望的生灵么?”
  无歌心神一空,呆呆看她。他愤怒了怨恨了数千年的心,在此时剧烈狂跳。如芳温暖的手伸来,抚摸孟极的脸,也如同抚摸他的面容一样。他全身僵硬,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一个月的相处……
  日生月初,提灯长行。
  并肩而坐,嬉笑玩耍。
  如芳轻声:“你必然经历过比我痛苦一万分的事,才变得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感情。我是爱你的,无歌。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不管你做过什么人,可我依然会爱你。我对你的爱,不因任何事而改变。”
  她闭一下眼,挣扎着苦笑:“我落到今日结局,也是因为爱你。我本来很怪你,但是今夜见到你,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也不那么怪你。
  “爱本来是没有错的。
  “情爱方面,我是一个稚嫩的幼童。而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比我更加像幼童。可惜我要去坐牢了,姜姑娘说,你应当永远消失。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无歌,保重吧。”
  如芳温柔地看着他,洗去身上的魔气和戾气后,她再次成为了当初那个胆小孤独的闺房少女。她将孟极放到地上,忍着泪别过头:
  “为了我父亲,为了长陵城百姓,我都不能再见你了。”
  无歌静静看着她。
  他依然是迷茫的,不解的。可他因这凡间女子的爱而难受,痛苦,挣扎,纠结。他本不该为她停留,可他脑海中一遍遍想起她新婚那日,胆小的她弯臂要抱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骗她,她还想抱他。
  无歌非常费解。他对女子的认知,要么是芳来岛女修们那样的用男子练功的人,要么是姜采、魔子于说这种强势至极的女子。他也许真的不懂什么情什么爱,但他被姜采炼化入体后,他很多仇恨都被姜采刻意压下,反而是昔日和如芳的些许感情,浮现了出来。
  姜采能压下他的魔性煞气,却压不住他没有戾气的那一面。无歌也才知道,原来如芳对他,不是那么无足轻重。
  ……那么,他执着于见如芳最后一面,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心告诉他他想再见她一面,他的心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这个答案,也许要过几百年、几千年,无歌才能想清楚。但是,如芳一个凡尘女子,她连百年都等不到。
  而无歌有预感,他若真的想明白这个答案……也许真的到了他该消失的时候。
  他的诞生本就因神魔皆弃,戾气无解。一旦戾气化解,便是他的消亡。
  无歌问如芳,眸中如刃一般锋锐无比,扎向她心头:“你真的爱我?无怨无悔?哪怕我把你害到这个地步?”
  如芳便再一次想到那一个月的光影。她心间浮起隐秘的快乐,无论如何,她记得他给予她的一个月欢愉。
  如芳闭目,豁出去一般:“我爱你,无怨无悔……啊!”
  下一刻,孟极跳跃而起,贴向她唇。如芳睁大眼,看到华光闪烁,小猫身体外,幻化出了一个少年虚幻的形象。少年并未闭眼,眼睛依然幽黑如深渊,平静冷漠地吻住她的唇。
  月下清霜飞扬,少年乌黑长发拂过她的脸。他分明是虚幻的灵体,但她依然感受到他的温度。
  如芳手指颤抖,她颤巍巍地想伸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碰触不到他。
  气息相贴时,一重法术顺着交缠的气息涌入如芳体内。
  无歌眉心亮起,威仪浩瀚之声来自言灵术:
  “我以世间第一个诞生的魔疫之名,允你千年寿数,赠你修行之灵。此誓立成,天地垂眷,誓起——”
  如芳瞪大眼,庞大无比的力量疯狂地涌入她体内。她弄不懂这些是什么,但她隐约知道,大约和修行有关。
  伴随着的,是无歌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一点点衰弱的气息。他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亲吻她。如芳承受不住这般力量,晕倒过去……气息混乱要吞并二人时,头顶月光徐徐洒落,抚平那乱起的力量。
  孟极跌落在地,哇地吐出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