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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姿瘦小、面容清丽的女孩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枝头, 她悠悠看向树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池水,而后一撇嘴,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本座倒是没想到, 你竟有这般顽强的意志。
  闭目养神的白凡凡丝毫未动, 慵懒道:我也没想到, 老祖你这么闲,隔三差五便来找我闲聊。
  闲聊哈哈哈,本座才没空与你闲聊, 本座是来取你性命的!
  白凡凡缓缓睁眼,望向身周弥盖晴光的繁枝茂叶,可枝叶间并无秦山老祖的身影: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若你想杀我,为何还不动手
  本座不动手,是想看看你这臭丫头究竟还能撑到几时不过你的表现出乎本座的意料,此处通周环水,毫无生路,你在树上待了这么久,便一点也不觉得困乏么?
  困乏白凡凡轻轻一笑,就着身后的枝干枕着手臂,她随意摘了一枝嫩叶叼在嘴角,显得随意且慵懒,此处不分日夜,我在这树上坐了这么久,说不困乏自然是假的。
  说罢,她笑弯了眼:可老祖每日皆来找我说话,时间久了,倒也不觉得无聊了。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老祖
  话音落下,身周沉默了片刻,枝叶间的晨露落在脚下的池水中,发出清脆的珠玉声。
  瞧,又是新的一天她数着晨露落下的日子,一日又一日,可天色不会暗下,凌凌波光在她瘦削的侧脸上留下痕迹,显得静谧又美好,三百八十二日,已经三百八十二日了
  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孤蓦的语气轻弱了不少,身旁枝叶摇曳,仿似同她一道坐在了枝丫上,不过区区三百多日,算得了什么,你可知本座经历了多久难捱的日子
  一万年?白凡凡顺着她的话语回,听说老祖被封印了一万年,你也像我一样,没日没夜地数着日子么?
  耳畔的沉默维持了良久,才轻轻传来一声提不起怒意的轻哼:本座可没你那么舒坦那一万年的日子,我每夜皆与数不尽的鬼魅纠缠,他们欲蚕食本座的身体、剥取本座的灵力,嗤低等生灵,不知好歹。
  每夜
  孤蓦的语气有片刻停顿,微风带着她悠悠的语气推向脚下漾开波纹的池水,刹那间,白凡凡听出了几分艳羡:
  一万多年的光阴,本座在黑暗中度过了整整一万年廖芥,有时候本座真的很羡慕你,羡慕得几乎发狂,你梦中尚且如此美好,想来那人,应当将你的身体照顾得很好吧。
  白凡凡掩下双眸,取了嘴角的嫩叶随手抛入水中:老祖追了我与师姐那么久,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老祖口中的秋儿,又是何人?
  秋儿二字落地,静谧的身旁不知何处吹来一阵疾风,沉默良久的孤蓦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那是一个,我做梦都想报仇杀了的人!
  若是你想杀了她,初见时密林幻阵中的相思曲又是为何?
  这话,她并未问出声,只是轻撇嘴角,无奈道:你想杀秋儿,与师姐有何干系?
  你不知?
  我应该知么?白凡凡一耸肩头,坐直了身子,还是说,师姐与秋儿有什么关系?
  那日师姐自极北寒川归来时,遇袭而陷入长久的昏迷,她曾不慎窃听到两位长老之间的对话,知晓师姐似乎是某位仙人遗留在绝尘山的种子,可那位仙人究竟是谁,莫非便是老祖口中的秋儿?
  沉默与吐纳间,孤蓦低低地笑了一声:与其关心秋儿是何人,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杜照卿那日陷入梦境,乃本座的手笔,阳间不过短短数日,对她而言却是漫长的数年,可你不同你的身体随灵智度过了三百八十二日,想必你的师姐也等了三百多日吧哈哈哈哈哈。
  孤蓦猖狂的笑声抚平了白凡凡脸上多余的神色,如此说来,她已在梦境中浪费了一年多光阴,而距她下山报复养家,时日所剩不多了
  这一年多的光阴,她一直处在与系统失联的状态,故而险些忘了自己任务在身。
  我还当今日老祖能说些什么不同的话,看来不过如此白凡凡的低声讽刺波澜不惊,抬头望向那缕顽强地闯开枝叶落在脚尖的光束。
  那道无人的声响并未因此透出多少怒气,秦山老祖不怒反笑,语气轻快:你这丫头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你且看过了这么久,你的好师姐可曾有来此寻过你?见她陷入沉默,孤蓦笑意更甚,你冒着风险入梦境救她,可你的师姐是如何待你的?她怕是在何处逍遥快活吧!
  闭嘴。
  哟,咱们的小狼崽生气了?
  白凡凡侧过头去,面不改色:你也说过,我的梦境尚且静谧美好,师姐一定将我的身体照顾妥当,至于为何不来梦境寻我,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何况,何况此处危险,若是可以,还是别进来冒这个险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听人吃惊的话,孤蓦的声音一瞬近在咫尺:你当真这么想?声音绕着自己回旋了一圈,而后落在眼前,认真注视着她的面庞,你便没有一瞬,希望和师姐一起待在此处,永远不离开?
  这里有什么好的她嘟囔了一句,进而盘腿端坐,调息静心。
  我会出去的。
  我一定会出去的
  师父,为何阿芥的身体已然痊愈,却依旧没能醒来。跟在长老身后的杜照卿,安静地注视着对方为其把脉。
  白须老者风骨傲然,紧蹙的眉心自进屋起便未曾松开,他默了良久,将那只放在被褥外的手臂收入被中,掖好被角:连日来,你仓潜师叔用了许多丹药,我亦用了不少还魂宝器,可真是怪了廖芥如今的状况便好似好似没有魂魄。
  一个人怎会没有魂魄?杜照卿急得上前半步,紧紧盯着床榻上闭目的丫头。
  人的三魂七魄在其死后便会皈依鬼域,前往重生,绝尘山周围设下的禁制并无发现任何魂魄离去的踪迹如此看来,她的魂魄应当还未离开绝尘山才是,只是不知为何,魂魄难以归位,才导致如今久睡不醒。
  魂魄难以归位,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
  清宣侧过头来,静默地看了一眼面色忧虑的杜照卿,终归是叹了口气:还魂之法岂有那么容易,这一年多来,我与你仓潜师叔试了各种方法,终归是一无所获、四下茫然。
  便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绝尘山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么?!
  照卿,方法自然是有,只是凶险万分,不可轻易
  再凶险,弟子也要一试!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不染纤尘的白衣女修,竟单膝跪地抱剑行礼,语气中唯剩决绝,我答应过阿芥,一定好好照顾她,她是我领入师门的,理应由我这个大师姐来护她周全。
  够了照卿,几年前的那场意外,非你的过错,你何故做到如此地步啊我的傻徒弟!
  低垂着脑袋的杜照卿沉默了片刻,纤长的睫羽微微闪动,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过去或许是因愧疚、因心魔,因身为大师姐的责任而待她好,可阿芥真心待人,她被养家抛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在她的世界中,能依靠的便只有我一人了!还请师父告知还魂之法!
  清宣口中的话被堵住,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阻。他尚未忘记,过去照卿深陷梦魇时、那丫头是如何义无反顾地前去救自己的弟子的,他也没忘自己曾做下的决定,二人间的纠缠和心魔由他二人自行决断。
  可如今选择摆在眼前,他还是犹豫了,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他教导抚养了两百多年的爱徒,当真要令她将其唤醒么
  师父,绝尘山的宗旨便是心系苍生,若是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救不了,我们又该如何心系苍生
  罢了罢了,救人便救人,何故要将师门搬出来。清宣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睡得静谧的丫头,咬牙道,好,廖芥毕竟是我门中弟子,你既已下了决定,我便无法阻拦你过来,为师告诉你还魂之法。
  第76章 助她离开
  盘腿端坐在枝头的白凡凡正凝神吐纳, 忽闻身旁露水疾迅落池、波纹层层漾开的微弱声响震动了枝头的飞鸟,飞鸟振翅而起, 渐渐飞远云端、不见踪迹。
  她缓缓睁开眼,望向飞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轻轻一咳,见身周并无老祖的气息,她这才光明正大地低头打量脚下波纹渐渐加深的池水:怪了
  梦中一年多的光阴,她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激烈的画面,纵然这激烈在外人眼中不过寻常物,她依旧仔细倾听池水传来的低诉。
  仿似想到了什么, 白凡凡眼前一亮,嘴角抑制不住激动地轻轻勾起。
  莫非,是师姐来寻她了?!
  可这样的念头随着池水长久无反应而随之陷入沉寂,她紧张又犹疑攥紧膝头的裙布,直至耳畔传来熟悉的嘲笑,她这才悄无声息地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本座劝你死了这条心,与其天天巴望着出去,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讨本座的欢心苟活下去
  白凡凡闭上了眼,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轻笑:讨你的欢心便能活下去, 活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
  你可别忘了, 若是在这儿死去,便是魂魄消散, 再无投胎往生的机会了孤蓦的语气随着对方波澜不惊的语气渐渐放轻, 颇有几分徐徐劝诫的意味, 可对方软硬不吃, 几乎将自己当作了空气。
  无趣。老祖终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冷厉的音调随着枝头摇曳散去。
  白凡凡坐直了身子,再次向脚下望去, 露水已褪去,可脚下层层而起的波纹却分毫没有减弱,圈圈波纹中,偶尔吐出一个个微小的泡泡,便好似水面另一头,有人正与她吐露心声。
  阿芥
  阿芥?
  不知何处,蓦然响起一阵朦胧的呼唤,那呼唤好似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令人听不太分明,可不知怎的,她竟从中分辨出这呼唤声乃是自己的名字。
  她立时睁大了眼,仔细听着远方传来的声响,紧接着,身周陷入沉寂,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莫非真的是幻觉
  身形虚弱的杜照卿倚坐在卧榻边,见闭目沉寂的丫头没有分毫反应,敛下眸中的失落,向着身旁默然伫立的少年沉声吩咐:失败了,再去。
  不可再去了!翰影神色一变,张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见师姐面色苍白,身体因倦意而提不起劲,少年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和执拗,师姐还是先歇歇,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无碍
  他知自己的话语在师姐心中并无分量,于是调转方向,搬出了绝尘山中的那位冷面小阎罗:师姐如今这副模样,翰影自是阻拦不了,可若是被君月师姐瞧出了端倪,只怕依她的性子,阿芥便危险了!
  杜照卿的姿势果不其然一顿,而后依旧毫不犹豫地起身,掌心聚灵虚推开少年横拦着的手臂:君月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瞒过去,只要你不说,便无人会知道。
  翰影只是担心师姐的安危
  我又何尝不担心阿芥的安危?
  周围一时陷入沉寂,夜风吹入窗内带来几分阴湿,他默了片刻,语气中满是无奈:师姐将照看阿芥的重任交给我,是因信任,翰影也确实希望阿芥能够醒来,可如今绝尘山内不太平,还魂之法需要依靠师姐引出自己的魂魄来引渡,翰影只是担心如今危险重重,若是师姐渡魂之时遇到麻烦
  绝尘山内不太平,阿芥亦会有危险
  少年一口气堵在心口,终是什么也说不出,他退开半步,不再阻拦她的去路:这一年多来,翰影早已将阿芥当作自己的妹妹,世上有哪个哥哥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安全无虞,只是纵然想护她周全,如今的时局也并不合适翰影觉得,师姐待阿芥过分好了
  身为师姐
  身为师姐更应该顾全大局,当初清宣长老入关时受伤,并引你去秦山寻玄净盏,乃是绝尘山内出了叛徒,若师姐真心希望阿芥能够此生无恙,当务之急应是铲除叛徒。
  翰影话音落下,白衣女修蹙紧了眉心。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身上的重任,可若是因重任、连自己的师妹也救不了,她曾经在心魔面前立下的誓言,岂非一场玩笑。
  少年心中紧张极了,他生怕师姐不听劝,一意孤行地以命相抵去救人,可见其缓缓闭上眼,内心的挣扎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
  师姐放心,阿芥我一定会照看好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少年的再次提醒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思,杜照卿深吸了口气,终是沉重地一点头。她转身弯腰,替廖芥掖好被角,而后沉默地凝视着对方恬静的睡颜良久,才面色沉凝转身离开。
  翰影松了口气,见师姐的身形消失在眼前,他握紧了方才趁其不备时偷来的渡魂铃,低声呢喃:这世上,哪有兄长不希望妹妹安全无虞的
  你这丫头。他侧过身去,神色平静地低垂双眸注视着她,当初拜师秘境中的恩情还没还呢,我翰影好歹出自东洲富贵家,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怎会不知
  说罢,他故作咬牙切齿地冷哼:我就帮你这一回,若是你敢不醒来,小心我小心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