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要学会往前看啊。
阮希想着,丝毫不心疼地把照片对折起来,重新揣回贴身衣物的衣兜内。但折照片的时候,他看到照片上陆征河那张脸,心尖儿还是有点抽抽。
深冬的天气,已经有寒意不断往衣袖里钻。
不远处的旗帜被冷风吹得七倒八歪,也没有人空出手去扶一把。旗帜下,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男人抱着双臂发抖,边抖边跺脚,抱怨个不停:“不会吧,这就打起来了?听说来取宝物的还是个没见过的外地人?我们能让外地人拿到资格吗,如果输了真丢人!”
“现在全陆地乱成这样,它能有人要就行了!说不定那是个不祥的东西,你看,从它被挖出来,我们jewel城可就没什么好事……”接他话的人神神秘秘,故意垂着头,拿手挡住嘴型,“地面塌陷,水淹了好几座城,这偏偏就只淹到竞技场门口,说明……”
周围有人接嘴:“说明它就会被赢走!”
“说得对,就是这个理。”有人十分赞同。
什么?
已经打起来了?
阮希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蹲久了腿麻,险些扶不住墙壁。他看那群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没听懂几句,恨自己没有好好学外语课,和不说通用语的人交流都只能靠比划。
另一边,旗帜飞扬下,人越来越多了。
来看热闹的人一看有人闲聊,不由得都往人多的地方聚集而去。
有人满脖子挂着宝石坠物,唉声叹气,“我是等不到结果了,我得先逃命。”
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就是呀,怎么现在还不放我们进去看?看不了算了,看不了我走了,我家里还在等我去下一城呢……”
“那是要死人的比赛!哪是你一个omega能看的?”
“你他妈的看不起谁!”
于是人和人之间互相推搡,有一番要在场外也干仗的样子,其他人也拉拉扯扯,劝完这个劝那个,没几分钟的功夫,场面已经混乱了起来。
“那去比赛的人在哪里呢?”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人声。
清亮出彩,与周围人的喧闹声大有不同,混杂在嘈杂里,辨识度极高。
“来挑战的人?排了好长一截呢!”
回答提问的人懒懒地靠在旗帜边的石柱上,嘴角叼了根草,继续说:“他们应该在后门吧,听说第一个进去的就是外地人。不过这事,好说好说,你想现在就进去的话,你给我三块红宝石,要没有切割过的,然后我给你指路……咦?人呢?”
他话还没说完,吐掉嘴里的草根,发现提问的蒙面人已经不见了。
·
阮希是从后门外的围墙翻进去的。
他摸了摸全身上下的衣兜,想想把自己卖了估计也换不了三块红宝石。
奸商!
他也知道这种和平时刻不能痛下杀手,没有伤及无辜,特意把刀柄倒过来插/在臂弯后,选择了绕过看门守卫的方式,偷偷溜进了竞技场。
一进场,他又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气。
阮希忍不住皱眉,掩住口鼻,猫着腰从看台上的一个个椅背后跑过。
此时此刻,竞技场内靠壁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的身上都穿戴了一些宝石挂坠,手里握着一些切割过的小碎宝石,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时不时往竞技场中央的擂台上抛去小宝石。
不错啊,这么有钱。
跑动后,他在一处石柱边停住了脚步。由于带着面罩,比赛又在激烈进行,阮希尽管行为怪异,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从石柱边露出一只眼。
竞技场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擂台,它高高筑起,场地开阔,已经被人提前装饰过。
擂台的阻拦网上,不再是因为鲜血飞溅而变红黑的泥灰,而是一张张华贵的兽皮。那些兽皮看起来鬃毛蓬松、花纹冗杂,或是洞狮,或是拟狮,看起来比人类大好几倍不止。
阮希记得课本上讲过,这两种兽类四肢粗壮,撕咬力惊人,身长可达到好几个成年人身高的总和,因为适应山地的寒冷,所以和南方基本没什么关系,现在居然被扒了皮弄来当地垫,可见jewel城人对武力的崇拜有多么扭曲……
不过,这些罕见而宝贵的兽皮边,正站着陆征河。
他身形颀长,面容肃穆,在一众站立的人中央十分惹眼,尽管手里只拿了一把匕首。阮希眯起眼再看,发现要与他对战的人提了一把手臂宽的长刀。
不过那把刀看起来没有自己的小雁翎刀厉害。
现在是动荡时期,比赛也没有之前那么规范了,裁判席上只有一个面色涨红的中年人。
他紧张又激动地薅着他卷曲的黑发,双目因为过度兴奋而膨胀,眼球快要凸出来。他单手握成拳,尖声高呼道:“打他!打他!托亚打他!”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脑袋大的木盒。
从台上和陆征河对抗的那个“托亚”的反应来看,阮希猜测这个人就是“时空镜”的拥有者。
要不是不能不守江湖规矩,阮希真想直接把这个老头打晕,然后给钱,再把陆征河想要的东西买走。
而且,现在都没有裁判,双方各自靠什么取胜?
一直打到死为止?
不就是块镜子吗!犯得着打架吗!
阮希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一个事实:
——不用证明了,陆征河脑袋肯定坏掉了。
他屏息静气,努力掩盖着自己的身影,从看台成功绕到了擂台边的阻挡网外。
阮希感觉陆征河的表情变了变。
似乎是因为闻到了自己omega的独特气味……这种心有灵犀只有被标记过才能显现出来,而此刻,他有点害怕陆征河会忽然回头。
唉,手里拿都是什么玩意儿。
阮希看着陆征河手里那把可怜的匕首,不太放心。
他干脆把宝贝无比的小雁翎刀连着刀鞘抽出来,寒光一闪,闪得他闭了闭眼,感叹小雁翎刀的不战而胜。紧接着,他手臂使劲,往上抬起手腕,将小雁翎刀一下投掷进了擂台里。
“哐啷——”
小雁翎刀重重地砸在兽皮上。
陆征河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用脚尖勾起刀柄,一下将小雁翎刀稳稳握在手中。他正要转过身来寻找擂台边的阮希,不料被叫做“托亚”的那个年轻alpha不按规矩出招,在陆征河回头的一瞬间将长刀抽了出来。
阮希厉喝一声:“你他妈别看我啊!你看后面!”
jewel·54打完架当然要亲亲!
第五十四章
阮希的担忧仅仅存在了几秒。
在他扔刀之后, 周围已经有数双眼睛挪了过来,他不得不找了个不起眼的看台方向,躲在椅背后。他紧张地将面罩往上拉拽了一些, 一眨眼, 下眼睫毛都能感觉到面罩边缘的存在。
在他慌张的须臾之间, 陆征河早已握住刀柄,猛地将小雁翎刀自刀鞘抽出,护手的刀镡在空气中划出晃眼弧度,寒光冰雪。
因为是弯刀, 陆征河不得不放低重心,从右边朝托亚劈砍过去。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实力, 陆征河需要用身形的优势去压制对方。
注意到小雁翎刀刀刃上的数条血槽之后,托亚闪躲的动作开始出现得更加频繁。
托亚的刀厚重、宽大,虽然杀伤力十足,但是不比陆征河灵活。小雁翎刀过窄的刀尖微微上翘,这一特点给了陆征河许多被迫攻击的机会。
陆征河动作快、稳,力道够大,下手够狠,好几刀都是冲着压制对方而去, 阮希看得出他十分想快点结束战局。
不断被攻击的托亚疾退而后。
“托亚!”裁判席上的老板怒目圆睁, “用你的刀砍他的脖子!”
啊?
脖子?
阮希差点被观众们扔上擂台的小宝石晃得眼花缭乱, 一听中年男人这么说,他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场生死局。
可是现在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陆征河真的是……不怕死的。
不过依据阮希的观察来看,那个叫托亚的alpha在武力上并不如陆征河, 如果不出意外,陆征河应该会赢下这一次比赛。
那么,陆征河会杀掉托亚吗?
阮希摸摸下巴, 觉得陆征河不会下这么狠的手,也没有必要。
毕竟最终目的是拿走那块宝石。
但是看这老板的样子,他会按照jewel城的规矩,把宝石让给陆征河?托亚好像是随口起的名字,没有姓,根本就不是个尊重人的老板……
再观察,阮希发现那个老板的手上还攥着一张单子,像是支票单。
看来陆征河已经把钱给了?
阮希这才想起来,厉深和文恺说的“jewel城的规矩”,交了钱不代表能拿走宝物,只是有一个可以夺取的机会。如果购买者被杀死,那么拥有者还能继续拿宝物来吸引下一个要挑战的购买者。
如果有一个以一敌百的战士,这的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前提是,不能输。
“啊!”观众席上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尖叫起来。
阮希下意识去看擂台上的情况:托亚已经被陆征河一刀撂倒,直立着上身,下半身摇摇晃晃地跪在兽皮上。阻拦网上的兽皮固定得不够结实,全被激烈的战斗晃下来了。
不得不说,托亚看起来正在生病,额间流着汗,状态非常不好,而他的脸上有许许多多的疤痕,都是被各种利器所划伤的。
他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体力耗尽,像破碎的布条搅动而成的拧绳,端头一被松手,整体就散乱开了。
实力如此悬殊,没什么好比的。
陆征河要是再打下去,这人根本吃不了几下。
果不其然,那位老板猛地一拍裁判桌,震得他脖子上的宝石项链互相碰撞,咣咣直响。他咆哮道:“我白养你了!滚下来!!!”
托亚不为所动。
他低着头,嘴唇发出轻微的呢喃,如同在进行某种祝祷。此刻,他精壮的身躯似乎只是虚无,他像是只有几根骨头构成的,那些坚硬的部位顽强地支撑着这一具可怜的皮囊。
这根本不像一个具有战斗力的alpha。
陆征河朝阮希这边望了望,阮希回应了一个还好的手势让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