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洞穴散落在城市里,想要找到这些人,这些孩子看来并不容易。
宋文问:“你刚才提到了鱼娘娘,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戴小曼颤声道:“我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一次,还是很多年以前,是一位中年的女人。我只知道,是她雇佣了那些人们,然后把我们养了起来。”
孩子们没有身份,但是这个女人,还有那些照顾的阿姨们不能没有身份,她们需要去租住那些房子,给孩子们打理日常的生活,决定孩子们的去留,进行调配。
戴小曼对于鱼娘娘这三个字的感觉是复杂的,既有些感激,又有些害怕。从她的语气里他就可以感觉到。
“对方一直和你联系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男人,他的声音蛮好听的。”戴小曼默出了一个号码,“我拨打这个号码,会传出对方关机提示,但是随后,他就会打给我。”
“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子?”
“我记不清楚了,上一次我见到他,已经是几年以前,只记得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
陆司语写了白鲸两个字,然后又写下了鱼娘娘三个字。
现在他尚不知,白鲸究竟是鱼娘娘背后的人,还是并列的关系,还是说合作的关系,或者是雇佣关系。
通过这些孩子们,鱼娘娘可以把触角伸到这城市里的每个方向,高层低层,各行各业。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戴小曼探查到的消息,会传递到白鲸那边。
戴小曼说到了这里,咬了一下嘴唇,看向了宋文,提醒道:“我弟弟还和他们在一起。”
宋文问她:“你弟弟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戴小曼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地铁里,我只知道他在二号地铁上打工。”
“打工?他们在地铁里干什么?”宋文的脑中马上联想到了之前陈颜秋的“打工”。
“一切可以挣到钱的事情,他们把那些事情,当作是磨炼。”戴小曼小声说,“偷窃,乞讨,或者是其他,也许将来,还会去杀人吧。”
然后她做了个解释:“女孩子和男孩子不同,阿姨说,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要穷养。女孩子可以被养起来,而男孩子是需要出去打工工作的,他们有另外的一套生活模式,信奉弱肉强食。我上次见到弟弟,他兴高采烈地和我说,他们晚上会放电影看,看得都是一些暴力的片子,他那一天偷了三个手机,在他们那群孩子里排第一,能够获得什么奖励和表扬,他……当时的语气很自豪。”
听起来,那些男孩子们被洗脑得更加严重。
他们是没有身份的,不能见到天日的,犹如是地下的蛆虫和老鼠。
戴小曼的眼眸转动:“我该说的,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你们可以找到我弟弟吧?我觉得……一旦他们发现我自首了以后,我弟弟就会变得危险了。”
宋文道:“告诉我你弟弟的名字,年龄,以及一切的特征。”
这是他们目前能够抓到的线,必须在对方反应之前,把线牢牢拉住。
戴小曼现在已经是脱离了组织,游离在外,而她的弟弟,还和那些人在一起,他的身份越发的关键。
他们需要把人和身份对应起来。
第175章
戴小曼坐在审问室里, 努力回忆着,橙黄色的灯光映照下, 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我弟弟, 头发很硬,无论怎么梳,前面的头发都总是翘着的, 他的头上有一个旋子,位置是在靠近头顶处。”
“脸型呢有什么特征?”
“他是瘦长的脸型,皮肤很白净,眼睛……有点像是我的眼睛,别人总是说我们长得很像, 他的右边眼角处,有一个小时候留下的伤痕, 他的嘴唇很薄, 比我的还要薄……”
戴小曼一边回想着,宋文一边往下画着,他的手指移动,画笔与白纸摩擦, 发出一阵沙沙声,他打了个大概的轮廓, 然后开始处理细节。
陆司语安静地坐在一旁, 左手托腮,右手转着手里的笔,垂眸看着宋文画着。不过是十几分钟, 一个人物的轮廓就很快画了出来。
戴小曼是个美人,她的弟弟和她同父同母,两个人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一定是有一些相像的,但是就算再为相似的姐弟,也一定是有很多的不同。
因为戴小曼心里对弟弟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两年前,宋文在画的时候,注意了一些变化。
青少年成长是很快的,这孩子的脸型会更为硬朗,喉结突出,男性的特征也会更加明显。但是由于他常年呆在地铁里,照射不到阳光,其实是会比普通同龄的孩子还要低一些,发育迟缓很多,他每天在地铁里跑跳,应该是细瘦而有肌肉的,这一些都会影响他的相貌。
宋文一边画,一边问着戴小曼一些问题。
五官脸型和头发细化完成后,就要画眼睛了,每个人的瞳孔位置、大小是不同的,眼神更是完全不同。
杀人者穷凶极恶,孩童单纯澄清,老人的沧桑疲惫,画好了眼睛,犹如画龙点睛,这也是人的面部最有特征的五官。
宋文侧头看了看陆司语,他喜欢陆司语的眼睛,那是双好看的眼睛,睫毛长长的,表面看起来冷漠而脆弱,好像蕴藏了心事,可是如果读懂了就可以看出,里面有着如坠深渊的幽深和坚忍,像是无底的漩涡。
那么这个从小就被圈养在地铁里的孩子,应该有着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宋文迟疑了片刻才开始落笔,他想着那位撞死许长缨的司机,死不瞑目的双眼,那是双残暴的眼睛,他看着眼前戴小曼的眼睛,那是双狡黠而又透着柔媚的眼睛……
宋文开始慢慢画着,眼球的位置微微靠上,瞳孔漆黑……
那个男孩应该见过了太多的事,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点点的童真无邪,更多的是残忍,是不甘,是野心,是恶的启蒙,他的眼神远比同龄的孩子要复杂很多,有一种戾气蕴含在他的眉眼之间,配上年少的五官,更让人觉得心底发冷。
宋文把头像画好以后,给戴小曼看了一下,问她:“像吗?”
戴小曼愣了一瞬,然后点头:“像,太像了……”
“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
“没有了。”戴小曼摇了摇头:“特别是眼神……太像了。”
她说完话捂住了脸,戴小曼觉得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就像是弟弟现在就在她的眼前,她的眼眶随之就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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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扒属于治安大队,整个部门位于市局侧面的一栋楼。
宋文带着陆司语去找了那边负责反扒的赵队,说明了整个情况。
赵队长把图片接过来看了看道:“宋队画得真是传神,二号线是吧?这个孩子我有印象。”
说完以后赵队长把那张头像交给了下面负责的警员道,“看起来应该是泥鳅,你把泥鳅的相关影像资料调出来,给宋队看一下。”
宋文听着微微皱眉:“听起来,二号线附近活跃着的孩子不少?”
赵队点头:“何止是二号线,整个地铁沿线,都有很多的孩子,甚至有时候,你难以用线路来区分他们,因为地铁是四分八达的,孩子们也会四处流窜。”
那些小偷和贼们天生喜欢阴暗而又人流拥挤的空间,地铁这种交通工具简直就是盗窃者的天堂。
“我们常年和这些小贼打交道,比你们了解一些,这些在地铁里行窃的孩子看起来闲散,其实是有组织的,他们有自己的接头手段,聚会地点,交接方式。而且我们一直怀疑他们有内线,每次我们要进行严打,或者是集结了警力,又或者有领导视察,那些孩子们就消声灭迹,一个都找不到。”
宋文点头,不说别的,光戴小曼透露出的消息,就会让他们有所准备,他继续问:“你们有没有抓住过那些孩子?”
赵队指了指办公室:“宋队你看看,我们反扒基本就是这十个人。和反诈组一起才能够坐满这个小办公室,可是我们要负责南城这么多的公交地铁线路还有各个聚集点,之前刚忙完了那场礼花表演。我们每年这么多人做事,总是会抓到几十起,但是如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定向抓到哪个小贼……”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作为反扒队的领导,他没这个底气。宋文明白赵队的无奈,这一块感觉是打不完,打不绝的。
“两劫一盗”还被更加重视一些,留下的信息较多,破获的可能性也更大,这扒手,真的就是几秒的事,毫无线索,极其难抓。大部分被偷了的人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刑警是凶案必破,入室和抢劫也要求一定的破案率,唯有这扒手,无论投下去多少的人力,始终收获甚少。
反扒也是个冷部门,风吹日晒不说,抓人难上加难,升职都比别的部门慢上很多,是市局里有名的苦差事。
赵队长继续道:“其实我们巴不得城市里的贼越来越少,我们都失业了才好。感谢马老板,现在城市里都是电子付款,人们身上带着的现金少了,那些扒手已经少多了,好多的老贼头都已经金盆洗手。唯有那些孩子们,还在偷,他们不太在意现金。遇到手机,手表,首饰都会动手,有的时候,你听着音乐,手插着兜,一晃眼,口袋里的手机就不见了……”
陆司语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想起,之前曹老板说自己改了业务,听起来,现在这部分的业务,是在了鱼娘娘的手下。说不定他们上次在红方街那边要回的手机,也是被这样的孩子偷走的。
宋文和陆司语对视了一眼,如果之前戴小曼所说的是事实,那这些偷盗的孩子,在地铁里恐怕只是为了练习手艺、胆量以及心理素质了。
等到他们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偷的就不止是这些了。他们可能会偷商业机密,珠宝,古董那些值钱的东西。
“关于反扒的举证,判刑都很难,特别是对于十几岁未成年的孩子。那些孩子们,基本是打了就散,追了就跑,抓到了就被关,放出来就继续。我们曾经针对他们进行过几次围堵,但是收效甚微。还好现在有了电子眼,经常有市民丢了东西以后给我们提供信息,我们再调取监控,平时的几个惯犯我们都眼熟。”
宋文问:“那二号线附近的惯偷,都是什么情况?”
赵队介绍道:“这一群孩子有六七个,年龄大部分都是十八岁以下,都是男孩。”他顿了一下,“那些地铁沿线也有孩子在乞讨,不过乞讨这事不归我们管,归地保办的执法大队管理,就我们了解,那些小偷和乞丐之间也是有联络的。我们估算过,一个可以伪装残疾的孩子,乞讨更赚钱。”
宋文好奇问:“那有多赚呢?”
赵队叹了口气道:“一个月的收益可能会过万,比我们警员挣得都多。这些孩子们是团伙行事,背后都有联系,所有得到的钱和手机统一上交,听起来像是过去的城市丐帮。”
宋文嗯了一声,这和戴小曼所说的情况相符,这些在二号线的孩子们可能就是住在一个兔子洞里。
这时候反扒的警员拿出来几份资料,宋文比对着看了,很快确认和他所画的十分相像,他指着有些模糊的图像道:“应该就是这个人。”
赵队点头道:“能够确认是你们要找的人就好,如果你们想抓他,我们反扒队可以出几个人配合你们行动,但是是否能够抓到不做保证……”
宋文想了想又道:“你们那里关于二号线和其他孩子有关的信息,图像,也麻烦调一份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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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以后,宋文和赵队这边的会开完,约好了晚上一起去施行抓捕,然后就抱着一大摞的资料回了专案组那边,给几位成员介绍了情况。
徐悠悠看着他们拿过来的资料有些不解:“我们不是在查519案吗?为什么要和反扒的打交道……”
宋文让陆司语把那些资料发下去:“和反扒的合作也不过是第一步,看这个情况,我们可能还得和打拐办的联合一下。”
反扒大队根据面貌特征给每个人编了编号,从鱿鱼,螃蟹,虾米再到小黄鱼……每个少年,不同的花名。
杜勇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不像是什么地铁站少年扒窃团伙的花名,倒像是海鲜一条街啊。”
叶筝听了这话,停下了打字的手,扭头道:“你这一说,我都饿了。晚上要不去吃海鲜烧烤?”
徐悠悠翻着资料道:“海鲜火锅的话算我一个,烧烤我就不去了。”
没有人不爱吃火锅,宋文有点想去凑热闹,可他看向了陆司语,发现陆司语低垂了头看得一脸严肃认真,完全不为所动,便悠悠道:“你们要去的话记得回去洗个澡再过来,别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火锅味,还怎么抓人?”
叶筝问:“那晚上的行动是几点啊?”
宋文道:“平时的高峰期人太多不好下手。反扒的人把时间定在了晚上十点半。”
徐悠悠看了看屋里的其他几人问:“那……就我们几个行动吗?需不需要调其他的人?”
宋文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他可以调其他队的人,但是怕人太多反而会更乱,还容易走露了风声,他解释道:“现在其他的组里也都有案子,暂时今晚我们几个去探探路,我给叶筝要了一个地铁全线的监控权限。”
经过一下午,他们做好了各种的准备,制定好了计划方案,到了晚上的时候,吃过晚饭,几个人各自回家修整了一阵,约好了晚上十点半在地铁二号线附近的一处车站集合。
叶筝开了一辆车,负责在外围监控,行动前,他把每个人的器材准备好,对讲机链接了与反扒队通话的外线,也连接了一个专用他们部门人员通话的内线。为了方便联系和查看,每个人的身上也安装了定位装置。
为了今晚的行动,几个人都穿得十分普通轻便。
徐悠悠穿得淑女了很多,专门画了一点淡妆,像是一位下了班的女白领。杜勇身形更为健硕一些,手腕上配了个运动带,像是下了课的健身教练。
陆司语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白色体恤,下身休闲长裤,带了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大学生。
宋文一贯的牛仔风格,背了个单肩背包。
几个人都把耳麦带好,设备藏好,先后下到了地铁里。由于不确定目标人物会在哪辆车上,首先要进行一轮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