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边,俯下身问:“今晚还洗澡吗?”
林景闭着眼,说:“你走了我就洗。”
“其实,伤口刚长好,不能这么频繁碰水,我看你拍戏也不怎么出汗的样子。”韩铎说完,把热毛巾挨在林景脸上,擦干净残留的面膜底,又换另一面,帮他热敷了一下。
他的手时不时碰到他的面颊,和毛巾一起,两个热源都温温软软,热乎乎的,让闭着眼睛被服侍的人感觉异常舒服,舒服到不想反抗,不想思考。
韩铎没话找话,赖在那里和林景尬聊了半天,成功让后者越来越困,说话方式逐渐变成单字蹦,最后变成“嗯”“啊”“哦”。
韩铎渐渐不开口了。最后,他俯下身,靠近林景耳边,用很轻的气音问道:“睡着了吗?”
林景没反应,他侧耳细听,听到他喉间发出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他止不住地想,好可爱,怎么连呼吸都这么可爱啊。
他轻手轻脚地帮他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出门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一蹦三尺高,掏出手机找人分享喜悦的心情。
他先是兴奋而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忍不住想给林景留言,半天之后又按捺下去,心道林景刚刚睡着,万一把人吵醒就不好了。
在走廊上抓耳挠腮了半天,他突然灵机一动,切到小号上,狂call新晋吃鸡战友。
“哈!哈!哈!”
“你在吗你在吗!”
“老子刚才!把我朋友!哄睡了!”
“哈哈哈因为朋友睡了不能吵醒他,只好来找你聊天!”
“我超激动的,你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一件什么事!”
房间外,他扑簌扑簌地对微信那头狂弹消息。
房间里,林景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第一声响起时,就把林景给炸了一下,但他刚刚睡着,被吵醒后心情不好,懒得摸手机。
然而,那叮咚的声音竟停不下了,一声比一声更急,直接把他的瞌睡全给吵跑了。
林景无奈地坐起来,伸手到床头摸手机,结果摸到手机后,顺带还摸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是韩铎留的,上面写着:“晚安,做个好梦!请叫我哄睡小王子(*^▽^*)。”
韩铎的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可是这张纸条上,他却故意写出圆圆的字,把每个“口”和“日”画成圈圈,很有恶意卖萌的嫌疑。
林景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他打开手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哈哈哈因为朋友睡了不能吵醒他,只好来找你聊天!”
林景:“……”
他低着头编辑:“为什么哄睡一个朋友让你那么高兴???”
过了一会儿,韩铎发回来一串:“嘿嘿嘿嘿嘿嘿嘿……”
林景:“…………”
他怎么觉得韩铎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刚认识的时候多精神一小伙儿。
韩铎:“对了你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一件什么事!”
林景本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打字:“你别!我不想知道!”
他还没编辑完,那边韩铎用匪夷所思的神速发出了比他多一倍的字:“老子把我朋友摸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景:“…………”
韩铎:“你不知道我这个朋友,平时是特酷帅狂霸拽那一挂,真没想到他也会硬啊!”
林景:“……………………”
韩铎:“我好高兴^ ^”
林景:…………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韩铎:“对了,今天下午我好像有点反应,你那边没出什么岔子?”
林景艰难地发送:“哦。没有。”
韩铎:“那就行那就行,要是害你出丑让你被朋友笑话,那就不好了。”
林景:“你还记得你一开始的人设是霸道总裁高冷范儿吗?”
韩铎:“……”
韩铎:“………………”
韩铎:“晚安。”
林景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他心想以韩铎的尿性,现在应该还没离开医院。
于是他飞速下床出门,果然在楼道拐角口,看见了那个他一度认为很可靠的背影。
“韩铎!”林景喊了一声。
韩铎转过头,发现他衣衫散乱,光脚站在那里,脸上尤带睡痕,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冲回来,焦急道:“怎么了?你怎么醒了?做噩梦还是哪里疼?”
林景抬头看他,说:“我睡不着。”
韩铎自动代入绝症患者日常,顿时心疼得不得了,“那怎么办呀?你……数绵羊?听asmr?”
“你不是哄睡小王子吗。”林景说,“你跟我进来。”
他把韩铎带到房间角落里,对他说了一个字:“蹲。”
“啊?”韩铎看着他的面色,只好不明所以地面对墙角蹲下。
林景说:“我听说有一种催眠方法,是不间断地重复同一声音频率。不过我听asmr也睡不着,那个要带耳机,太难受了。”
韩铎:“?”
林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你愿意为我付出一晚上吗?”
韩铎大惊,吞吞吐吐道:“我,我可不是……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暖床也……”
林景爆锤了他一个脑瓜嘣儿。
然后,他指指墙面,说:“锤墙。”
韩铎:“……???”
林景叹息一声,“唉,我这伤口总是犯痒,脑袋里也嗡嗡的,一阖上眼,就看见一片……”
韩铎顿时说:“你别说了,不就是锤墙吗,我锤。你快上床,好好睡一觉。”
林景上床,陷进了被窝里面。他本想让韩铎捶一会儿,就放他离开,但是听着那均匀柔和的锤墙声,竟然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韩铎依然猫在那里锤墙,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好似听到林景的瞌睡声,悄悄转过身看了一眼。
他想看看林景睡没睡着,又怕声音一断,那人又睡不好了。纠结半天,还是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继续锤墙。
第45章 戏精本精
第二天早上, 林景在墙角发现了歪着头呼呼大睡的韩铎。
他怔住了,没想到这人真的一夜没走。
想要把他叫醒, 却看到他垂落在地面的右手, 掌侧已经红肿不堪。林景心里一涩, 不知这家伙昨晚是有多听话,蹲在这儿敲了多久的墙。
其实他只是被韩铎堵到说不出话来, 小小惩罚他一下而已。
他抓过他的爪子揉了揉, 韩铎若有所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林景轻声说:“快起来, 去床上睡。”
“哦……”韩铎迷瞪着眼, 被他扶到了床上。
躺下的时候,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我好像睡在了景景的床上?随即幸福地长叹一声,再度睡死过去。
林景迟疑片刻, 拿过他的手机,用他的手指头摁开指纹锁, 给经纪人请了个假。
接着留了张字条,嘱咐如果醒了就下楼吃早饭, 他才离开病房,仔细地把门关好。
今天的拍摄内容,比起前几天来说颇有难度。这是一幕群戏, 是主角发明幻想疗法之后,对病友们演讲教习的那一幕。
拍摄进行到现在,所有演员也都明白了, 这部电影极其考验演技的层次感。因为总体来说,它其实还是部喜剧片,大量采用喜剧片惯用的表达手法,演员需要在喜剧化的表达下,演绎出那种深层次的、辛酸的东西。
笑戏比哭戏难,群戏比独角戏难,一幕所有人都在笑但实际上只是幻想的群戏,难上加难。
林景到片场之后,就看到几个小演员愁眉苦脸地挤成一圈,在那里琢磨着对戏。
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大家顿时眼睛一亮,“林哥,来给我们说说戏呗。”
开机之前,他们也对林景的演技有诸多质疑,但是开机之后,就都闭嘴了。如果这不叫好演技,还有什么是好演技?
他们也曾问过林景,为什么以前演技那么差,现在突然开窍了,林景只是简单地说:“因为入戏,感同身受。”他们听完,好似明白,也好似不明白,只是从那时起,就总爱缠着他讲戏。
林景听完他们的疑问,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虽然是一群刚从电影学院出来的新人,但他们的脸,他其实再熟悉不过。
一个在未来十年里,捧走了三座金马影帝。一个是国际咖大明星,在好莱坞混得风生水起。一个是戏疯子,电影拍得没滋没味就跑去表演话剧,年纪轻轻成为了国家一级演员。
在另一个世界,再过十年,他们就是华夏影坛的中流砥柱。但在这个世界,有几个早就应该出头的,现在还和其他新人一样,挤破脑袋争资源。
林景并非故意要选他们,只是选完角色一看,才发现大部分名字都是熟悉的。
他笑道:“讲戏?哪一段?”
众人说:“林哥,我们这儿也琢磨半天了,今天这场群戏,感情界限还有表情的夸张程度,一直不好拿捏。还有张导说的,什么演戏的层次感,第一眼开心第二眼难过,这到底该怎么表现?”
林景说:“其实很简单,你们摒弃杂念,什么感情都别带,笑就行。”
其他人一愣,什么?
“人类的理解力呀,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同样一种表情,能被赋予截然不同的含义。”他说着,拿起手机,对其中一个新人说,“你现在就笑,要那种咧嘴大笑,不带任何感情倾向的,纯粹的笑。”
新人业务纯属,虽然不明所以,但是马上按要求摆出了一个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