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杨看着谢凌秋一时没控制住暴露出来的扭曲神情,然后又对着镜子动手把表情强行捏回来的行为,忍不住皱了皱眉。
旁边的咸鱼干似乎清醒了,他甩了甩被彻夜的湿润冷风吹得挂上了晨露的长发,懵了两秒:“昨天下雨了?我宿舍阳台上挂着的衣服还没收!”
“……”顾杨转头看看他,翻了个白眼,又重新看向了终端。
“诶?”江乐凑过来,浑身酒臭却已经看不见醉意,也不管顾杨露出的嫌弃表情,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视频,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你谈恋爱了?!”
“?”顾杨扭头,“你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哦。”江乐瞅瞅顾杨,“那就是这小子单恋了,他这话讲得跟以前我家那位查岗的时候一模一样。”
从没被查过岗的顾杨:“……是吗?”
江乐嬉皮笑脸的扒拉了两下自己的长发,叼着发圈,含糊着说道:“哎呀,你这种没人表白的单身狗不懂的。”
没人表白的单身狗顾杨:“……”
“不过这小鬼肯定喜欢你,这背景是你家吧,你跟他什么关系?”
“收了个学生。”顾杨解释道,“不过暂时不会对外公开。”
江乐一愣,随即利落地把头发扎好:“你都收学生了啊。”
顾杨点了点头。
“也是,都十八年了,让你带个学生太正常了。”
“嗯。”顾杨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不过你这个学生喜欢你诶,你怎么看?”
江乐坐到顾杨身边,两个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彻夜的寒意的男人一人点燃了一支烟,动作相当统一的吸了一口。
“不怎么看。”顾杨说道,“以后可能真有点什么关系。”
“?”江乐一呆,“你梦见了啊?”
顾杨:“嗯。”
江乐听到肯定的答复,呆怔的看着前方,一直到手里的烟燃尽,远方的地平线上恒星的火舌舔上晨曦,才缓缓回神,说道:“可是顾杨,我不建议你跟这种会上前线的鬼崽子谈恋爱。”
“能够被你收做学生的小鬼,天分和战斗力肯定都不差,再加上他是你教出来的,这也就是说,他以后肯定会活跃于前线。”
江乐扔掉手里的烟蒂,重新点燃了一支:“我跟我家那口子曾经也觉得自己早就做好了彼此有一方牺牲的准备,但是这种事真正降临的时候,‘无法接受’这种情感,是不讲道理的。”
“你觉得你还能再承受更多的失去吗,顾杨?”
江乐问完,又指了指那个再一次循环起来的短视频:“何况这鬼崽子一看就是个招了就甩不脱的小变.态!”
“诶……?”跟短视频里一模一样的声音从他们不远处传来。
顾杨和江乐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谢凌秋从一颗樟子松后边探出头来,满脸都写着委屈和不高兴。
“说别人是变.态也太失礼了。”谢凌秋软乎乎的抱怨。
“……”
这小崽子听到了多少哦。
顾杨觉得嘴里的烟有点苦。
“难道江大校跟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会把‘以后分手可以干脆的一刀两断’这种想法放进恋情里去的人吗?”
谢凌秋看着坐在顾杨旁边的江乐,露出了一脸“你好渣哦”的微妙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江乐:cnm
第十五章
这世上还有比什么背后说人家坏话却被当场抓获更尴尬的事吗?
江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还行,没有他当初全国直播演讲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嗝来得尴尬。
江乐想想自己曾经的人生尴尬巅峰,就觉得说谢凌秋小话被当场抓获这事,不过毛毛雨罢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江乐理直气壮,“你偷听你还有理了是吗!要我跟顾杨聊的是机密,你现在该上军事法庭了。”
江乐这个反手扣锅的操作让谢凌秋一愣。
顾杨觉得谢凌秋必然是在震惊有人的脸皮竟然比他自己还厚。
但下一秒顾杨就改变想法了。
因为果然还是谢凌秋的脸皮更厚。
他说:“不能发现我接近,明明就是江大校防范工作做得不够,您应该检讨一下。”
江乐:“?”
这小崽子是这种性格吗?
江乐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顾杨。
而顾杨叼着烟,想了想,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没发现,的确该检讨一下。”
江乐:“?”
你怎么回事?
你到底站哪边的?!
谢凌秋摆出一张十分认真的脸,严肃地说道:“这都是老师教得好。”
“……?”顾杨满脸疑惑。
他什么时候教了谢凌秋潜入方面的内容?
不,这才一天呢,他能教谢凌秋什么?
“我教你什么了?”他问。
谢凌秋笑嘻嘻地:“不给江大校知道。”
江乐看着完全把顾杨带进节奏里去的谢凌秋,翻了个白眼,而后转头对顾杨说道:“你也太菜了。”
顾杨一愣:“什么?”
“我越发坚定我之前的看法。”江乐对顾杨说完,站起身来,闻闻自己身上的酒臭,说道,“我先回去一趟,明天再过来。”
“嗯。”顾杨点了点头,看着江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飒爽利落的与他道了别。
顾杨低头点开终端,叫来了垃圾机器人,把这里的一地狼藉收拾得一干二净。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得不像话的脖颈,看了一眼地平线上吞吐着火舌的恒星。
新的一天来了。
顾杨把嘴里最后一根烟蒂扔掉,问站在旁边的谢凌秋:“我教你什么了?”
“瞒着点天赋的事。”谢凌秋小声说道。
“……”
顾杨略一思考,恍然地点了点头。
谢凌秋说天赋是吞噬,但从之前的情况看来不像吞噬,而是类似黑洞的存在。
控制得好一点,扭曲光线造成视觉误差让人肉眼发现不了,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
谢凌秋出生的那个研究所真是相当了不得。
“回去吧。”顾杨起身,稍微甩了甩四肢,让冻了一晚上的手脚不那么僵硬,踩着阶梯往中央公园外走去。
谢凌秋跟在顾杨身边,转头看着满眼血丝,眉宇间尽是疲惫的顾杨,说道:“您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顾杨说道,“我现在还能打五个你。”
谢凌秋想起昨天被顾杨殴打的惨痛经历,撇撇嘴,不得不承认顾杨是对的。
他脚步轻快的走在顾杨身边,裤腿擦过草叶上沾着的晨露,问道:“江乐大校来找您是因为追悼日的事情吗?”
顾杨点了点头:“差不多。”
“他明天还来呀?”谢凌秋问。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顾杨说完,觉得对谢凌秋这种随意放养的态度好像不太好,于是又补充,“我书房里有我每一场战役结束之后,对自己思路的重现和优化,第三个书柜全都是,你明天可以看看。”
“您是要去做什么呢?”谢凌秋问。
顾杨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雷矛内部的扫墓。”
雷矛剩余的人数实在不多,撇除转调的、退役的,最终留在帝都里的,也不过八十余人。
每年就是他们这八十来个人,在即将入秋的时候,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给归于坟冢之中的一万七千多位战友擦干净墓碑与封存着的荣耀的勋章。
顾杨这两天把行程划得一干二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恐怕是要到这个日子了,在这小半个月里,也就不会再有人来给他递拜帖或者是请柬了。
谢凌秋偏头看向顾杨。
顾杨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路,谢凌秋突然新起了个话头:“我听说您在戒烟。”
顾杨点头:“嗯。”
谢凌秋意有所指的转头看了一眼白亭。
顾杨懒洋洋地:“这不是还没戒成功么。”
“那是什么事情让您戒烟失败呢?”谢凌秋问。
顾杨理所当然地答道:“烟瘾啊。”
“是您明天要去看望的那些人吗?”谢凌秋不理顾杨的敷衍,异常直白地问道,“是他们让您选择了从前线离开吗?还是……”
还是说,是因为当初我在您挣扎的时候,所说的那一句话呢?
谢凌秋注视着顾杨。
他始终记得顾杨十八年前的模样。
萎靡虚弱,寂寥枯槁,满心满眼都写着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