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福王便是问道:「对了颖阳,你还没说是什么人呢?」
大长公主已是将福王那些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也猜到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便是缓声道:「是吴长钧,不知王兄可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福王闻言一怔,接着蹙眉沉思了许久,隐隐约约倒真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可思来想去,终是无果,只好苦笑道:「颖阳就别为难我了,我离京这么多年,哪里还能知道这些后来之人?」
当初联络福王的是徐文锦,而吴长钧常年都是随在钟韶身侧的,所以福王还真没和他打过交道。至于听说过,也许是从萧文萱口中听过只言片语,也可能是十几年前吴长钧还在军中时,声名鹊起传入过福王耳中。但无论如何,这个名字显然没能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大长公主也不意外,便是轻描淡写的将吴长钧的来历与福王说了个清楚——当初吴长钧能和徐文锦一起入了贵太妃的眼,被选作钟韶的西席,显然也是有着一份十分光辉的履历的。
因此大长公主一说完,福王便是拍板道:「此人不错,今次陈州之战,便让他先试一试手。」
************************************************************
沔州军兵临陈州城下时,已是六月中旬,正是入伏后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钟韶穿着一身铠甲,却并没有真正的去阵前打仗,更多的时候她只是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充当着亲卫一般的角色——战场之上处处都是危险,哪怕大长公主他们一般不会亲临前线,但被人包抄偷袭之类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了,就是真能杀到大长公主和福王他们面前的,暂时还没有遇见。
此刻,陈州城下攻城之战已起,大长公主和福王等人都在军阵之后远远的看着。
钟韶就站在大长公主身侧,抬眸看着远处的硝烟战场,即使隔得已经足够远了,但一阵风刮过,还是能闻见那独属于战场的浓重血腥气。
因着周围贴近保护的都是从公主府跟来的甲士,钟韶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她望着远方战场看了一阵,便是有些忧心的道:「先生久未上战场了,阿娘今次荐他领兵,是否有些不妥?」
大长公主倒是不以为意,淡淡道:「你自己的先生,自己倒是不相信起来了。」说完见着钟韶仍旧忧心的模样,便是道:「放心吧,福王不会那么放心将兵马交给他的,王府那两位公子不也同去了?不打两回败仗,这些人可舍不得真将领兵之权交出来的。」
因此在今日之战前,大长公主就已经和吴长钧通过气了,让他不必去理会那两位王府公子,只管领着分派给自己的那部分兵马行事。这样一来,战胜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却能将优劣看得更加清楚明白。几次之后福王不可能任由沔州军消耗,也只能真正将领兵之权交给吴长钧,然后再设法拉拢他。
钟韶转瞬间就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意思,对于远处的攻城战也就失去了兴趣,因为这一战注定是要无功而返的。所需要关心的,也唯有损耗和吴长钧的安危而已。
当然,钟韶可不信这些攻略者轻易就能死了,当年的展鹏飞只是个意外,而且他是有意卖惨的,只不过卖惨卖过头,一下子加到80点好感度,就直接溜了。
不再关心战况,钟韶转念再想想大长公主如今的举措,却是陡然一惊——沔州军是福王他们唯一的倚仗,可目下看来,大长公主已是在往这方面下手了。只是福王惯性思维,并不觉得大长公主一个女子会肖想帝位,因此对她的防备到底是有限的。
钟韶突然想起了萧文萱,犹豫了一下,便是问道:「阿娘对福王有何看法?」
大长公主的目光原本也是落在远方战场上的,闻言瞥了她一眼,目光略有些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便是回道:「谨慎有之,野心亦有之,能力……只能算是平平。」
这样的人其实大长公主真没放在眼里,端看当初福王得到消息之后还迟迟未能举兵,便知他的胆气魄力还远比不上三王。不过也正因如此,大长公主才会跟着钟韶她们来这沔州,而福王于她的作用,也根本不是这八万沔州军。
第165章 御驾亲征
事情的发展一如大长公主预期的那般,沔州军的高歌猛进终是在陈州遇挫,其间不仅是兵马折损和时间的消耗,福王的二子萧承义更是在战场上被流矢射中,几乎丢了半条小命。
当时间挺进七月,而沔州军也在陈州城外耗了半月之后,大长公主终于又找上了福王,颇为委婉的说道:「王兄,我们在陈州滞留太久了。而陈州城高楼坚,又有其他州府的兵力赶来援助,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和靖安王他们一般,被阻在一城之外,再难寸进。」
这样的局面福王当然不想看到,更何况萧承义在战场上受伤也着实吓了他一跳。或许是躲过了那一场混乱凶险的夺嫡,再加上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福王天生就缺乏了冒险精神,也将子女看得极重,所以最终还是妥协了,将沔州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一直以来表现良好的吴长钧。
当然,萧承义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萧承廉却是要一直跟在吴长钧身侧的,毕竟沔州军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哪怕大长公主抢不走,也不可能轻易毁了,但福王也没心大到直接交托出去。
而后的战局走向便是发生了一个极大的转折,吴长钧身先士卒,又有徐文锦在后智计百出,原本仿佛牢不可破的陈州城竟是在三日之内就被攻克。沔州军原本因为战事不利而略微消沉下去的士气,便是迅速的恢复了,而且经过这一场苦战取胜,更是气势如虹。
大抵是有了之前半月艰难和最后那三日酣畅的对比,吴长钧在沔州军中一时风头无两,威信也在不知不觉中竖立了起来。
对此,福王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于是接下来的行军中,也开始对着吴长钧使出了手段拉拢。
钟韶虽然心知吴长钧不可能被拉拢了去,但看着大长公主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很是不解,便是问道:「阿娘好似一点也不担心吴先生会被福王拉拢了去?」
大长公主正在翻看新送来的消息,闻言却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又不会被拉拢,我为何要担心?退一步讲,他被拉拢了又能如何?」
吴长钧能舍弃原本的官职去给钟韶做骑射先生,本就证明他对于权势并不执着,再看上回钟韶遭难,都逃出关外了他也能不离不弃,可见他为人重情。大长公主不觉得他和钟韶那么多年的情谊,会抵不过福王的拉拢,更何况她也能看出,钟韶全不担心吴长钧会背叛。
这个话题说起来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大长公主淡淡的说过这一句后,便是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钟韶,说道:「与其杞人忧天,不若先看看这个吧。」
钟韶接过那信纸看了几眼,神色便是严肃了起来,待到看完便是道:「萧乾准备御驾亲征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他没上过战场,不过以他的脾性而言,必然不会甘心坐在安阳城内等消息。这回七王叛乱实在闹得太大了,他早晚会离京督战。」说着一顿,又看了钟韶一眼,然后道:「而且他一出京,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沔州军只有八万,听起来不少,但与朝廷大军比起来就真不算什么了。事实上每个藩王封地的驻军都不足以与朝廷对抗,哪怕加上他们的私兵也是一样,因为藩地的收入有限,能够豢养的私兵数量也是有限的。这次如果不是闹得这么大,七王同出,这场叛乱只怕是早就被平息了。
景元帝御驾亲征若是直接冲着她们来,那么沔州军将面对的就是朝廷军的主力了,届时会有何等艰难,已是可想而知。更何况萧乾原本就想置大长公主于死地,若是沔州军战败,大长公主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便是钟韶也不觉得萧乾是攻略者就会放过自己。
心情突然有些沉重,钟韶皱了皱眉,说道:「若是如此,沔州军恐怕独木难支。阿娘,我们是不是也该联络一下其他藩王?」
大长公主却不慌张,依旧气定神闲:「不急,再等等看吧。」
************************************************************
哪怕离了安阳,大长公主在京中的势力也不是萧乾能够轻易拔除的,所以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于萧乾打算御驾亲征的事也是知道得最早。
福王离京出镇多年,在京中的掌控力远不如大长公主,所以他得到消息足足比大长公主晚了两天。彼时御驾亲征也成了定居,约莫着他们收到消息时,景元帝御驾亲征的队伍都已经出京了。
对此,福王有些慌张,匆匆便是寻了大长公主来议事:「萧乾要御驾亲征了,若我所料不错,安阳城外的十万玄甲军他起码得带上五万,再加上沿途州府的驻军相随……颖阳,单独对上,我们的兵力恐怕不够应对。」
驻守在安阳城外的玄甲军都是精锐,和贵胄云集又没见过血的禁军羽林不同,玄甲军组建时选的便都是沙场久战之士,领兵的更是宿将,战斗力自不必说。五万玄甲军,已经能敌得过他这八万沔州军了,更何况这一路攻城略地,人马损耗下如今已不足七万,对上玄甲军都没什么胜算,更何况还有随之而来的各地驻军!
福王慌了,因为他知道,大长公主在自己这里,萧乾御驾亲征肯定第一个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第一次有些埋怨,埋怨大长公主为什么会在自己这里,却是全然忘了自己之前的庆幸和妄想。
大长公主看出来了,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嫌恶轻蔑,面上倒还平静:「王兄不必惊慌,萧乾带着五万玄甲军前来,总好过他留在安阳,被十万玄甲军保护其中。」
既然生起了野心,这样的对决本就是早晚的事,难道沔州军真攻打到了安阳,便不用去面对拱卫京师的玄甲军了吗?福王既已出兵,也想得到最大的好处,如今却表现得这般惊慌不安,倒是让大长公主越发的看不上眼了。
福王闻言却是皱眉,他道:「如今七王出兵,我原以为最终攻打安阳是要我们合兵一处的。谁料萧乾竟是这般坐不住……」
大长公主略微敛眉,想了想,便道:「王兄有此打算,诸王想必也是一般。不如将消息传出去,联合诸王共同对抗朝廷大军,总好过分散开来,被人逐个击破。」
福王听了觉得有理,事实上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诸王之中只有他是先.祖亲子,得封亲王之位,再加上有大长公主鼎力相助,那么在诸王之间哪怕他的兵马不是最多的,也是最有优势的。更何况这一路攻城略地,他沔州军的损耗肯定最小,靖安王他们哪怕出兵时比他人多,如今也不一定了。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福王便是赶紧修书几封,让人送去给了起兵的诸王。